“江南，我不是故意想要瞞着你……”張媽扭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哽咽地說道，“我只是不想給你帶來困擾……”
紀江南眉頭微蹙，“您這樣瞞着我，我纔會更加困擾，您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張媽嘆了口氣，“我今天突然想起你小時候很喜歡吃我做的小吃，所以就做了幾樣帶過來給你們，在走廊裏等了一會兒，小喬就回來了，她很熱情地邀請我到她家，還給我泡了茶，我們很高興地聊了起來，聊着聊着，我就說起前兩天給你們帶的紅燒獅子頭和炸酥肉，我問她感覺怎麼樣，喜不喜歡，我說我又帶了一些小吃給你們，她的臉色突然就變了，她說讓我不要再帶吃的過來了……”
紀江南目光微微一動，“您有沒有問爲什麼？”
“問了啊。”張媽露出傷心的表情，語氣蕭索地說道，“她說，自從我做了吃的送過來給你們之後，你就惦記着我做的菜，嫌棄她做的飯菜，她心裏很不舒服。她還說，我又不是你的母親，經常這樣跑過來看你，給你送吃的，影響不好……”
紀江南神情平靜，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緩緩道，“她真的這麼說了？”
“江南，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照顧你，我什麼時候說過一句謊話？”張媽傷心地落下眼淚，輕聲抽泣道，“我原本也不想說的，就是怕你誤會……”
“您別哭。”紀江南無奈地牽了牽脣角，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她，“您先告訴我，您手上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張媽接過手帕，胡亂擦了擦眼淚，似是賭氣一般，說道，“我不說了，免得你又要說我撒謊騙你。”
紀江南神色帶着些許無奈，“我也沒說你撒謊騙我，我只是覺得，以小喬的性格，她不會說出那種話，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好吧，或許是存在一些誤會吧。”張媽幽幽地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
“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您還是把話說清楚吧。”
她無奈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當時小喬情緒比較激動，給我倒茶的時候，手不小心晃了一下，就燙到手背了。”
紀江南薄脣微微一繃，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說道，“我送您去醫院看醫生。”
“只是一點小傷，不用去醫院了，你快回家吧，讓小喬等太久，她會着急的，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也不等紀江南迴答，拔腿就走，就好像背後有猛獸在追逐似的。
紀江南面色微沉，剛追了兩步，不料，手機突然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顧小喬打來的，他目光動了動，停下腳步，將手機放到耳邊，“小喬？”
電話裏，傳來顧小喬略顯擔憂的聲音，“江南，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紀江南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說，“我在樓下，很快就回來。”
顧小喬微微鬆了口氣，“你快點回來吧，我有事要跟你說。”
“嗯，好，回家再談。”
等紀江南掛斷電話，前方早已不見張媽的蹤影，他英挺的眉頭微微一蹙，拿起手機撥給家庭醫生，“文彬，麻煩你現在去我家一趟，張媽手背燙傷了，你幫她看一看，嗯，到時候給我回一個電話，好，就這樣……”
紀江南迴家的時候，顧小喬正在切菜，她聽到鑰匙扭動門鎖的聲音，立刻將菜刀放下，快步走到客廳，正巧，紀江南開門進來，兩人四目相對，他緩緩露出一抹笑，“怎麼了？想跟我談什麼事？”
顧小喬走上前，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是這樣的，下午的時候，張媽來過了，她又給我們帶了很多好吃的，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端茶的時候，不小心跟她撞到一起，茶水灑了出來，燙傷了她的手背，我說打一盆涼水來，將燙傷的部位泡一泡，然後再塗抹燙傷藥，可哪知道，當我進洗手間打水的時候，張媽自己走掉了，我跑下樓追她，沒有追到……我挺擔心她的，你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我吧，我打電話問問她傷勢怎麼樣了，到家了沒有。”
紀江南深深地注視着她的雙眼，薄脣微微繃緊，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很奇怪，有些犀利，有些陰沉，還有些疑惑跟懷疑，就好像要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五臟六腑一般，她不由蹙了蹙眉，說道，“你怎麼這麼看着我？哪裏不對嗎？”
不過轉瞬之間，紀江南眼底的複雜情緒全部一掃而光，化作平靜無波，他神色如常，緩緩開口道，“我剛纔在樓下碰見張媽了。”
顧小喬吃了一驚，“真的嗎？我剛纔在樓下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她，還以爲她已經回家了呢。她怎麼樣，手上的傷要不要緊？”
紀江南眉頭一蹙，“看起來有點紅腫。”
顧小喬懊惱不已，“都怪我，當時要是把茶杯端穩一點，就不會灑出來了，她現在去哪裏了？你怎麼不送她去醫院看看醫生啊？”
紀江南將外套脫下，掛在落地衣架上，說道，“張媽不想讓我送她，自己走掉了。”
她擔心地說道，“她手上的燙傷這麼久沒有處理，會越來越嚴重吧，你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她現在在哪裏，我們去接她吧。”
紀江南“嗯”了一聲，拿出手機，撥給張媽，響了好幾聲過後，終於有人接聽了。
“張媽”紀江南俊美的臉上一片冷清，聲音低沉磁性，“您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接你。”
“我已經坐在出租車上，準備回家了，不用來接我了。”她頓了頓，說道，“江南，我剛纔跟你說的那些事，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想你們因爲我發生爭執。”
紀江南眸色暗了暗，沒有接她的話，緩緩說道，“我已經給文彬打了電話，他已經趕去家裏，您回家之後，就讓他看看傷勢。”
“嗯，知道了，我的傷真的不嚴重，你別擔心了。”
“嗯，您好好休息。”
紀江南又叮囑了兩句，便掛了電話，擡頭看着一臉緊張的顧小喬，脣邊溢出一抹笑意，“別緊張，張媽沒事，她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之前給一位醫生朋友打了電話，讓他過去看看她老人家。”
顧小喬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一抹笑，細心地說道，“待會兒你再打電話給你那位朋友，問問張媽的傷勢怎麼樣。”
紀江南點頭說了一聲好，骨節分明的手指挽着衣袖，微微一笑，說，“別擔心了。我幫你做晚飯。”
“好呀。”對於紀先生的幫忙，顧小喬是很樂意接受的。
她找出一條圍裙，幫他繫上，然後將一盆青菜交給他，笑米米地說道，“紀先生，洗青菜的任務交給你了，一定要認認真真完成哦。”
他微微頷首，語聲溫潤，“好。”
燈光下，他們兩人並肩而立，她手持菜刀，專注地切菜，他擰開水龍頭，仔細清洗蔬菜，嘩啦啦的水聲和砰砰砰的切菜聲混合在一起，宛如一曲寧靜安逸的小夜曲。
紀江南洗完菜之後，微微側頭看她，她正用筷子攪動雞蛋，柔和的燈光傾灑在她身上，將她嬌美的容顏暈染得越發完美，瑩白如玉的肌膚，幾乎彈指可破，她微微抿起的脣角很自然地上揚，帶着一抹恬靜的微笑，美好的就像天使一般。
他黑如點漆的眸底泛起一抹極淺的光亮，轉瞬即逝，薄脣微微揚起，走到她身側，幫她將散落在臉頰的髮絲撫到耳後，溫聲道，“今天張媽過來，你們聊了什麼？”
顧小喬一邊攪動雞蛋，一邊回答，“聊一些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呀。”
她轉過頭來看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其實我們大部分時間聊的都是吃的，張媽做的小吃好好吃，我一邊試吃，一邊向她請教是怎麼做的，她也很耐心地教我……”
說着說着，她突然停了下來。
他捏了捏她的臉，“怎麼不說了？”
她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只是有點不明白，張媽的手被熱水燙了之後，她爲什麼要自己離開，你說，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可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穿着羊毛衫，毛衫的衣袖挽到了手臂上，隨着她剛纔切菜的動作，衣袖滑落了下去，紀江南很自然地幫她將衣袖重新挽了上去，聲音溫潤如玉，“能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嗯，可以啊。”顧小喬一臉認真地說道，“當時我端起茶杯打算喝水，剛好張媽伸手去拿料理盒的蓋子，我們兩個人的手就撞到了一起，茶杯打翻了，熱水灑在了她的手上，我去洗手間用水盆打涼水，結果出來之後，張媽就不見了。”
紀江南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你們當時沒有發生爭執？”
紀江南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你們當時沒有發生爭執？”
“當然沒有，我們聊得好好的。”顧小喬想到什麼，睜大眼睛看着他，“你，你該不會以爲我們發生爭執，我故意用熱水潑她吧？”
紀江南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別胡說，你不會做那種事。”
她心下一鬆，長長地呼了口氣，“對啊，還好你相信我，那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嗯，只是一場意外。”紀江南漆黑的眼底波瀾不驚，從櫥櫃裏面將廚具拿了出來，說道，“別再想這件事了，炒菜吧。”
“嗯。”
吃完飯，兩人像往常一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顧小喬依偎在紀江南的懷裏，雙眼盯着電視頻幕，腦子裏卻想着其他事情，她總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奇怪，可哪裏奇怪，她又說不出來。
紀江南一手輕輕撫摸着她柔軟的髮絲，一手拿起一顆提子喂到她嘴邊，幽深的雙眼盯着前方，薄脣微微繃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手機突然響了，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紀江南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然後將手機放到耳邊，“文彬，怎麼樣？”
電話裏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我已經看過張媽的右手了，有點紅腫，沒什麼大礙，我已經幫她處理過了。”
“好，謝謝。”
文彬猶豫了一下，說道，“江南，在給張媽處理右手的時候，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紀江南聲音略沉，“什麼？”
“燙傷和撞傷之類的外傷，都會造成皮膚紅腫，但是，還是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我在處理張媽傷的時候，發現她的手背皮膚還有一點點青紫色，看起來更像是撞傷或者跌傷……”
紀江南眼裏驟然掀起暗黑的風暴，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着手機，聲音低沉，“你確定？”
“我是醫生，如果不確定，我也不會亂說。”文彬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紀江南沉默一秒，薄脣微微一掀，低聲道，“沒什麼，你沒有將你的發現告訴張媽吧？”
“沒有。張媽一口咬定說是燙傷，我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也沒有跟她辯解。”
紀江南垂眸看着顧小喬漆黑的發頂，緩緩道，“很好，你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
“明白了。”
結束通話之後，紀江南將手機隨手放到茶几上，雙手環住顧小喬的腰肢，薄脣緊繃，面色微沉地盯着電視頻幕。
顧小喬扭過頭看他，見他面色難看，便擔憂地蹙了蹙眉，“怎麼了？張媽的手燙得很嚴重嗎？”
“沒有。”紀江南眼底泛起一抹暖意，光潔瘦削的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聲音柔和，“我那位醫生朋友說，她並沒有大礙，只需要敷上藥，很快就會好起來。”
顧小喬嘟了嘟嘴，用纖細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那你怎麼悶悶不樂的，有什麼煩心事嗎？”
煩心事啊……
紀江南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頸處，神色晦暗不明，眸光幽深不見底，聲音低沉，猶如從胸腔裏面發出來一般，“人都是會變的吧？”
“什麼？”顧小喬滿頭霧水。
他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不肯說，她便也不再追問。
他將頭抵在她的脖頸處，雙手緊緊摟着她的腰，她擡頭瞅他，只見他的側臉被燈光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長長的睫毛濃密捲翹，猶如小刷子一般，鼻樑挺直如峯，性感的薄脣微微繃着，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很久，也不見他眨一下眼睛。
清俊如玉的臉上沒有表情，柔和的燈光照進他的眼底，隱隱覺得有幾分落寞。
顧小喬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沉靜冷清的模樣，心底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她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胸膛，輕輕開口，“江南。”
他微微擡眸看她，聲音清涼如水，“嗯？”
她突然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餓了。”
他清冷的眼底融了些暖意，冷硬的脣角微微一揚，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的挺翹的鼻子，說，“兩個小時前才吃了飯，你這麼快又餓了？”
“對呀。”她無辜地皺了皺鼻子，聲音軟軟糯糯地撒嬌，“人家胃口比較大嘛，江南，陪我出去吃宵夜。”
紀江南莞爾，揉了揉她的頭髮，“好，想吃什麼？”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閃發亮，笑容燦若星辰，輕聲歡呼，“酒釀圓子！好好吃……”
他好笑地揚眉，“走吧，帶你去吃酒釀圓子。”
兩人駕着車，來到小區附近的夜市。
雖是寒冬臘月，雖是夜裏九點多，但夜市依舊熱鬧非凡，街邊上擺着很多大排檔，什麼燒烤、麻辣燙、幹鍋應有盡有，大大的帳篷，支撐起一個相對溫暖的空間，食客們三五成羣，坐在帳篷裏面，一邊酣暢淋漓地喝酒吃菜，一邊跟朋友大聲談笑，讓這個冬夜，也洋溢着暖暖的氣息。
顧小喬穿着羊毛大衣，戴着一頂毛茸茸的帽子，一隻手被紀江南牽着，另一隻手指着街邊的小攤，興高采烈地向他介紹，“瞧，那家店的麻辣兔頭最好吃，那，那，他們家的烤魚不錯，還有那一家……”
紀江南側頭看她，昏暗的燈光下，她眉目如畫，臉上煥發着興奮的光芒，紛嫩的脣不停地開合，津津有味地介紹，一個字一個字從她的脣中溢出，她形容的那些佳餚，竟形成了一幅具體的圖案，顯現在他的腦海裏面，他輕聲一笑，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上她的脣。
眼前陡然間冒出一張放大的俊臉，顧小喬一驚，聲音嘎然而止，他的脣輕輕印在她的脣上，她震驚地睜大雙眼，愣愣地看着他。
身邊人來人往，人聲吵雜，街道上還有汽車行駛的聲音，他們就站在路燈下，保持着這個親吻的姿勢，定格了一般。
“傻丫頭。”紀江南在她耳畔輕輕說了這句話，然後直起身，將她僵硬的身子摟到他懷裏，輕聲笑道，“還沒回神呢？”
顧小喬臉頰通紅，心虛地瞥了一眼周圍的行人，害羞地將腦袋埋入他的懷裏，甕聲甕氣地說，“討厭，大街上這麼多人……”
“他們願意看，就讓他們看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紀江南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
“……”顧小喬有點鬱悶，心底卻又忍不住泛起些甜蜜。
不過很快，她那點小情緒就煙消雲散了，因爲，她又被街頭的美食吸引了。
“江南，我想吃狼牙土豆。”顧小喬拽着紀江南的手，拉着他來到一個賣土豆的小攤前。
“好。”紀江南微微一笑，然後轉頭看攤主，“一份狼牙土豆，不要放太多辣椒。”
“好嘞，兩位請稍等。”
“多少錢？”
“三塊錢。”
紀江南鬆開顧小喬的手，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百元的紙幣，老闆手腳麻利地裝好土豆，然後找給他零錢。
他接過零錢跟土豆，轉過身，打算將土豆交給顧小喬，卻發現，不知何時，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小女人不見了。
紀江南目光一緊，心臟猛地一跳，快速環顧四周，街邊人來人往，穿着厚厚棉服的男女圍在小攤前等待着美食，還有一些人聚在大排檔大快朵頤，就是不見顧小喬的身影。
他臉色陡然一變，快步走到人少的地方，一手擰着土豆，一手掏出手機，飛快撥打顧小喬的電話。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
紀江南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着手機，臉色陰沉得可怕，一邊繼續撥打電話，一邊快步前行，在這條熱鬧的街道上尋找顧小喬的身影。
街上人很多，他不得不在人羣中穿梭，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每當看到一個背影與顧小喬相似，穿着與她一樣顏色的羊毛大衣的時候，他就扒開人羣，箭步衝上前，可等他衝到人家背後的時候，他就發現，那人根本不是顧小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