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水，捲起無數泥沙，滾滾向前。

高歡站在船首，看着滾滾浪濤，想到昨夜葬身江中的頭陀，不禁心生感慨。想那個頭陀也是一方高手，一着不慎，就化作飛灰。

能正面擊殺頭陀，高歡卻很平靜。相比於蕭朗，頭陀甚至算不上強敵。幾個月的苦修，也讓高歡在戰鬥中始終掌控局勢，最後擊殺頭陀，不過是水到渠成。

這一戰不但檢驗了高歡的修煉成果，更讓高歡從另一個層面認識六階強者。原來，並不是每個六階高手都能像蕭朗那般強橫。以他現在的修爲，應該能穩穩的在六階高手中佔據一席之地。

只要不碰上天階強者，高歡自忖應該都有自保之力。天階強者，不是位高權重，就是一派之長，又有誰會來和高歡這個小輩爲難。

“高兄……”林珂緩步走到高歡身旁，輕聲招呼道。今天的林珂，少了幾分灑脫，多了幾分沉靜。神采依舊奪人，內裏的氣度卻截然不同。

高歡一笑，招呼道：“起牀了，你沒事吧……”

經過昨天一戰，林珂也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很難再繼續保密，一時也不知該用什麼姿態來面對高歡。高歡一如既往的平靜，讓她有些亂的心也平靜下來。林珂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有些好笑。

對於高歡，林珂並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更多是欣賞，渾濁塵世間，突然看到一個乾淨明澈的人，那讓林珂覺得很投緣。

實際上，相處下來就會發現，高歡明淨是有的，心思卻深如大海。大海是明澈，卻沒人能看到海底深處。高歡就是這樣，明明非常簡單的人，可你就是無法把他整個人真正看穿看明白。

林珂武功雖然遠不如高歡，可從小生長的環境，讓她的眼睛非常毒辣，心機也足夠用。看人非常準。

高歡的話不是很多，談吐也有些隨意缺乏禮數，但這種隨意、溫和、簡單、誠懇，卻讓高歡非常適合做朋友。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林珂就會一直把高歡當做一個可以放鬆閒聊不用任何心機的朋友。

昨夜的一戰，卻讓林珂見識到高歡另一面。果決而強橫。一旦出手，就不給敵人任何喘息之機。

擊殺頭陀後，林珂注意到高歡的反應平靜、自然，就彷彿剛殺的六階高手，只是一隻雞。今天看到她以後，高歡的招呼同樣如此，自然平靜，並沒有刻意的忘記昨天的戰鬥，也沒有爲此得意洋洋。

昨夜的一切，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隨口提一句，也只是在閒聊。一種如同其他閒聊的話題一般，並沒有特殊的意義。

林珂微微笑道：“昨夜多謝高兄出手相救，不然後果難以預料。”

高歡看了眼林珂道：“大家既然是朋友，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林珂解釋道：“他們來找我，主要是爲了那部《九霄金蓮丹書》。是我父親幾年前從陷空山遺址內找到祕本。丹書原本是幾千年前玉霄真君所著。這次我帶着丹書主要是送去太一道。卻不知怎麼的消息泄露，這才引來了高手。”

高歡露出幾分好奇之色，“九霄金蓮丹書，聽上去很了不起啊！”

林珂搖頭道：“丹書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絕世祕典。只是玉霄真君當年道武雙修，威震天下。這部丹書對於修者和武者，都有用處。尤其是那些無法突破的六階高手，都想在上面找到突破的道路。實際上，玉霄真君這一脈並沒有斷絕，幾千年下來，幾大宗派都有這部丹書複本。我手中這部不過是玉霄真君親手所書，纔有一些特殊的價值。太一道的收錄弟子非常嚴格，我怕進不去，就拿了這個當禮物來賄賂人。”

道武雙修的祕典，高歡到是有了些興趣。“能看看麼？”高歡問道。

林珂笑的很燦爛，“當然，你要是喜歡，送你了。禮物麼，我再找就是了。”

高歡擺手道：“送就不必了。我只是好奇。”

林珂很乾脆，領着高歡袖子回了艙室，手腕一翻，在儲物腰帶中拿出一個白玉書匣來。打開白玉書匣，裏面裝着一本線狀的黑色書籍，看材質應該是某種妖獸皮製作成的。封面上印着一朵九瓣金蓮，金光燦然，靈氣逼人。

高歡看到那朵金蓮後，心神猛然一震。金色的蓮花恍若真正的蓮花，花瓣緩緩綻放，露出其中蓮實，高歡神念一動，整個人似乎不受控制的陷入那盛開的金色蓮花中。

蓮花綻放，而後枯萎，只留下那金色如核的果實，金燦圓滿。高歡心神沉浸其中，一時不能自拔。過了不知多久，高歡才募然清醒過來。

林珂笑盈盈的道：“別怕，每個人第一次看此書時，都會爲那金蓮所動。”

高歡忍不住道：“過去多久了？”

“眨眼之間。”見高歡罕有的露出迷茫之色，林珂很是開心。

剎那，恍若永恆。高歡立即明白，剛纔那不過一種神念和靈氣交織後的奇妙變化。奇異材質的祕籍上一定是鐫刻法陣，感應到不同的氣息變化，纔會有這種奇異的變化。

“金蓮花開，可是這個正本獨有的妙法。據說，有緣人可以藉此領悟無上玄妙。可惜，我家上上下下有不少人翻過，卻沒有誰從中領悟到什麼。”經歷過多次失敗，林珂顯然對這個傳言已經不大相信。

高歡到覺得自己好像看到點不一樣的，可要具體說什麼，卻又說不上來。玄之又玄的感覺，讓高歡想說也說不明白。只能遙遙頭，用指尖小心的翻了一遍丹書。

丹書有十幾萬字，文字深奧難解。讓高歡驚異的是，那些文字本身的結構、筆劃，都彷彿蘊含着某些奧妙。認真看了一會，那些文字彷彿活了一般，在書頁上游動流轉，不停的組合排列。

每一頁的文字都是如此，而那些重新組合出的字句，每一句都是字淺而意深，讓高歡覺得回味無窮。等他領悟了這層意思後，文字再次變化，幾乎是同樣的文字，卻又有了不同的含義。

如此組合下去，竟似無窮無盡。高歡原本只是好奇，卻發現這部《九霄金蓮丹書》極爲神妙，其中闡述的上乘精義，都能對應他的情況，讓他大爲受益。

只是丹書變化無盡，別說是一天，就是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把丹書讀懂。高歡縱然沒有多少閱歷，能感應氣息通人神念，這本丹書價值絕對不凡。

看林珂的樣子，竟然是不知此書珍貴。就是林正浩，應該也沒有看出此書的神妙。這纔會讓林珂這麼輕易的拿來送人。

高歡心中雖然惋惜，臉上卻是一派淡然。憑林珂的性子，他要是張口索要並不難。高歡殺過不少人，搶過不少東西。可他心中還是有着自己準則。別說林珂是他朋友，就是一個陌生人，高歡也不會去強奪。

高歡可能做不了好人，卻絕不想做壞人。用好和壞來衡量世界似乎有些幼稚，但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看到別人的東西好，就要想盡一切辦法佔有，不惜殺人放火，那就是壞。

克服心中的貪念，毫不猶豫的放下丹書，高歡雖失去了丹書，心靈卻得到平靜。如佛家所說，高歡克服自己的心障，在心境的修爲上更進一步。

放縱慾望，是念頭通達。剋制慾望，卻是斬斷本性的枷鎖，在心靈上的完滿自在。高歡所修習的金剛五相輪本級是佛門無上祕傳，講的就是剋制天性弱點，獲得心靈神魂的圓滿，得大自在大堅固大永恆。

高歡修習的金剛五相輪，缺少了最根本的金剛不動輪，在心性修爲上本就是最弱的一項。加上高歡的五相輪突飛猛進，更讓心境遠遠落後與他的修爲。又在紅蓮寺這麼複雜殘酷的環境中長大，高歡的心性上難免有幾分魔氣。

今次高歡正視自己慾望，明悟本心，斬除魔障，讓他的心境上有了極大的提高。雖然修爲上沒有進步，對於高歡的修煉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時間，高歡只覺心靈通明圓滿，失去丹書，心裏卻有一種淡然悠長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