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顆繁星拖曳流螢，飄了過來。

一個人形伸手摘取，卻沒有抓住。他足下急趕兩步，追了上去。繁星卻穿越維度，落在李春身邊。

李春一把抓住，擡眼望了人形一眼。雖然礙於星空的規則，看不見對方的神態，但從大致動作可以看出，對方的失落怨恨。

“居然是部拳法？不對，應該是一道神通之術，初期是拳法，隨着修煉的提升，就是一式神通之術。”繁星在李春的手掌裂開，熒光消散化爲烏有，裏面蘊含的神通之術，直接出現在他的意識海中。

呼，又一顆星辰輕輕地飄了過來。

這時，旁邊又出現兩個人形，他們是從其他地方掉入維度空間，纔會驀地出現在這兒。

在李春近前的三個人形，各自居於三個不同的維度，他們都看見了飄來的星辰，都急忙調整位置，做好了摘取準備。

三個人形六隻手臂，彷彿六根短木樁，一起擋在星辰的前方。但詭異的是星辰居然從六隻手臂中穿梭而過，從後面向李春的背影而去。嗖，星辰超過李春到了前面，正要向前飛逝，被李春一把拽在了手裏。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在這片星空下，該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用強也沒有用。除非你能堪破這片星空的規則，李春參悟到了一點，隨緣不強求，反而所獲甚豐。

“居然是一招劍勢？調動天下大勢力量的劍勢？這也算是一式神通了。”這團光團裏面蘊含了一位大能所創立的一式神通，可以控制勢的走向，轟殺對方。

星空之下無窮的寶藏，李春隨緣而取，漸行漸遠。在這片沒有白天黑夜的星域，他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長時間。他只記得自己餓了就吃，渴了就喝，不知疲倦地邁着腳步，一刻也沒有停下。

終於，李春驀地發現，自己走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淵，繁星點點都被他拋在身後，完全消失。四周一片漆黑，就算五指在眼前晃動，也沒有絲毫的感覺。

神識感知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因爲李春周圍的十方，全是無盡的虛空。神識感知透出，根本就感受不到一點可以被感知之物，連一顆塵埃都沒有。他得到的反饋答案就是虛無，這時一片空，絕對的空！

空得如此絕對，就連空間也彷彿消失似的。空間變成了一個概念存在於李春的心裏，也就是概念而已，身軀之外的空間完全消失，一點也感受不到。

按照常理，人站在屋子裏，看到了這個屋子空間；站在天地間，穹廬籠罩四野，看到了天地的空間；乃至於飛向宇宙，看見宇宙空間。

但現在李春什麼也看不見，就連神識感知也找不着北，所有的一切都失落在這片黑暗的深淵之中。空間變成了概念，駐紮於李春的意識之中，但一個概念，找不到與之對應之物，那概念的存在，又有何用？

概念，存在的事物，存在的概念；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概念。現在李春心裏的空間，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概念。

“不對！空間應該是有的，因爲我的身體在，所以肯定有。空間因爲我，所以存在，空間是先天先驗的……。難道是我踏入神殿之後的參悟……，錯了？”李春懷疑自己的參悟出了問題。

神殿星空這種手筆，完全是破碎虛空、開闢鴻蒙的手段。不是煉製儲物空間那種投機取巧，而是堂堂正正建立法則、養育生靈的開天闢地。修行路上，錯誤是常有且很多，而正確卻只有一種。面對這樣的高度，李春也不敢說自己的參悟就一定對。

他低頭向自己的身體看去，“怎麼會這樣？”

李春大驚失色，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不覺，開始變得蒼老腐朽起來。

“難道是中毒？詛咒？還是這片深淵的禁忌？怎麼會沒有感覺，不知不覺就成了這樣？”李春急忙從儲物空間取符籙，要止住身體衰敗的勢頭。

就在他想取出符籙的一剎那，心猛地一沉，意料之外的事情，讓李春彷彿掉入了極寒的冰窟。儲物指環不能取出任何物件，就連與儲物指環的血脈聯繫，也被掐斷。現在掛在李春脖子上的儲物指環，就與一般的純裝飾掛件，沒有絲毫區別！

“難道我真的錯了？”李春猛然停下腳步，“或許，我如他們一樣，不停地追逐，纔是正解？”

就在他一停步的瞬間，身上的衣物，因爲腐朽得太厲害，化作碎片落下，消失在黑暗深淵。李春看了看身上的襤褸衣衫，一把扯下來扔掉。

“不！我沒有錯。”念頭飛快地在李春腦海閃過。他思索踏入神殿自己的感悟和經歷，眼裏多了幾分執着，“如果真的要我死，真的要將我挫骨揚灰，那就來吧。”

想到這兒，李春邁動雙腿繼續向前走去。他向前踏出七步，下身的褲子也腐朽爛掉。李春伸手一把去掉全有的衣褲，赤裸裸地向前走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甚至於不知道自己是在向前、還是向左向右。說不定自己在黑暗中繞了一個大圈，在向後行走，也是有可能的。李春現在能做到的就是邁步而已，不停地邁步踏出。他完全迷失於這片黑暗深淵之中。

在這黑暗中，一切都是難以計算，李春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長時間。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肉一塊塊在掉落，臉頰、臂膀、雙肋、大腿，身體的每個地方，都有血肉掉落。

掉落第一塊肉的時候，李春感覺到疼痛。他有些驚喜，哦，原來自己還存在啊？沒有死去，真是可喜可賀了。

接着第二快、第三塊……，李春感覺到厭煩了。他封閉六識，直接神識掌控住了身體，把身體當作一具傀儡來操控，繼續在無邊的黑暗中走着。

就這樣不住地走着，李春身上的血肉也不停地掉落者。終於，血肉全部從骨頭分解剝落，就連眼球也從眼眶掉落出來，最後，只剩下一副骷髏白骨。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氣海，連金丹、溫養的雷靈、流星劍魂都感覺不到。

“是失落了？還是感覺不到？”李春有些恍惚，記憶也開始模糊起來，他只是機械地走着。

白骨骷髏緩緩行來，在無盡的黑暗中，一直不停地走着，彷彿亙古就是如此。

李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遠。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爲什麼要走着，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生死？我什麼會覺得我要死了……？也許，此刻的當下，我正處於生，因爲我現在是生，所以纔會有死的想法。”

“不過，這兒太黑了……。爲什麼會知道黑？因爲我見過光明，多想看見一絲光啊，貌似光是什麼樣子的，我都忘記了……。”

黑暗中，一名叫李春的白骨骷髏邊走邊思索。

他現在除了能走之外，什麼都做不了，但如果一定要問還能做什麼，那就只剩下思索了。

“太黑了，要有光……”

李春一邊叨唸着光，一邊走着。

不知不覺之間，白骨漸漸發出一絲微光，黑暗的深淵有了一絲異變，整個空間的某些規則，開始發生鬆動。

白骨的光芒越來越強，彷彿熒光棒一般，黑暗深淵也變得有了生氣。須臾之後，骷髏的光芒大盛，白骨流光之間，透出一股超越物外的氣息。

“我好像看見了什麼，這就是光麼？”李春感覺到自己白骨如玉，流光飛舞，一片晶瑩，堪比明月星辰。

“光，有光了！”李春有幾分欣喜，“不過，有光了又能怎麼樣？光有什麼用？”

李春思維在這個時候凝固，“周圍是暗，暗就是看不見，看不見就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明瞭……。有了光，就能看見，看見了就知道了，知道就是明瞭。”

“明瞭……，何謂明瞭？我懂了就是明瞭，也就是明悟，對！明悟。”

李春感覺到自己摸到了另一重境界，

“光明就是明悟，明悟就是光明……。”

彷彿醍醐灌頂一般，李春忽然頓悟，白骨流光也不過是有形之光，皆是肉眼可見。肉眼可見必然有形，有形，則是形而下，謂之器；無形之物纔是形而上的道！

何謂無形之光？

無形之光就是明悟！我知道、我懂得、我清楚，我明悟，就是無形之光，這纔是真正的大光明！

如人紋枰對坐，突然看出以後的棋局走勢，他會說一片光明，因爲他看出來了，心裏清楚。這雖然不是大光明，但是以此理契入，即可得到真正的光明。

此刻李春的神識一片清明，在他神識感知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黑暗，也沒有所謂的光明。唯有他的神識發出一輪耀眼的光芒，彷彿一輪驕陽照耀宇宙洪荒。

他再看自己的身軀，儲物指環還是掛在頸項，原以爲已經隨血肉失落的金丹、雷靈、流星劍魂，依舊還在！雖然自己沒有絲毫的血肉，只剩下骨頭，但他看得見。

不是用眼睛，他的肉眼早就沒了，而是一種術，大光明之術！

在無邊的黑暗中，李春領悟到大光明之境，在這個境界之中，配合自己的神識，一切都將無所遁形。

“我看見了，我明白了，所有的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李春伸出流光白骨手，輕輕向前方拍去，彷彿歸家的遊子輕輕叩響門扉，前方的虛空應聲而碎，露出通道。李春毫不猶豫地一步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