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青想掙扎。

但巨龍受縛，不能舞動，僅能依附他身周保護。失去了移動之力，盤旋之舞的力量消減，再不可能是白蛇的對手。

如此下去，必死無疑。

伊青不甘心。但他腦海中再次出現童年的那一夜，自己於哭叫中醒來，卻不見母親的身影，那種恐懼深入內心不能除去，彷彿整個世界都是魔怪，正要吞噬自己。

眼前，白蛇巨口白牙，閃爍死亡之光。死亡似乎很安詳，令人覺得歸去也不過如此，並沒什麼痛苦。但越是如此，他越害怕。他想抗拒，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他也要逃離這死亡。

冰海之力翻騰，巨龍發出破滅般的咆哮，身上的束縛在剎那間有所鬆動，讓它能再次舞動身軀，抵擋巨力。

白蛇的口落下，森森的牙刺入巨龍的身體，空間的力量迅速流失，進入了白蛇的體內。它吞噬着伊青的空間力量，反過來加持在自己身上，口咬住冰海巨龍不放，身子撞擊巨龍那將潰的身軀。

那身軀保護之下，是伊青的身體。在巨大力量的撞擊下，那身體搖擺震顫，第一擊時鮮血從嘴角流出，第二擊時，則是噴出。伊青感覺到痛苦，感覺到死亡的冰冷。那是比冰海更加可怕的寒冷，冷得讓他感覺自己靈魂都在顫抖。

第三擊時，冰海巨龍完全破滅，殘餘的力量被白蛇吞噬，無可抵擋的白蛇撞擊之力，讓伊青飛射出去。冰海聖靈界迅速消失，被第二世界的力量取代，伊青的臉色如其名，青得可怕。

應傲天的臉色並不算好看，但也並不是很難看。真正輸得起的人，才能贏得起。他飛向前方，擡手釋放出溫暖的力量，伊青的來勢爲之一緩，慢慢靠在他的手掌上。

溫熱的力量傳遞出生機，伊青的臉色漸漸好轉。他慚愧躬身，面對應傲天，久久無言。

“算了。”應傲天擺手。“他有大氣運，又有祕技護身。不怪你。人力，終不能敵過冥冥中的命運流向。命運註定他不是死在今天，我們也無須多做無用之功。”

白蛇凌空而舞，彷彿慶祝勝利。沈徵招手，白蛇飛射而回，盤旋半晌，方化成血靈鞭落下，似乎不願如此輕易離開戰場，告別勝利的喜悅。

“應盟主，你覺得這一場比武勝負如何？”沈徵問。

“明知故問，是爲了炫耀嗎？”應傲天淡淡一笑。

“抱歉。”沈徵面容一肅，“我這句話其實是應該問伊青先生的。”

伊青的臉色又青了。一瞬間他覺得慚愧——與沈徵的爭鬥是由自己而起，也由自己而終。起得不甚光明，終得毫不偉大。他自問自己忙了這一番，受了這折辱是爲了什麼？

他看着沈徵，對方身上的光芒正在慢慢消退。他感受到沈徵的氣息在減弱，有什麼力量脫離了沈徵的身體，使他變回了普通的一階星系之主。那是遠遜於他的境界。

他感覺自己的心在發抖，抖得自己全身發冷。他憤怒，他不甘。他不想承認自己敗給了同階中實力弱於自己的人。但他又不能不承認。

氣運不在我這邊……

他心中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然後他驚駭得手腳冰涼。他知道自己的心境受了這一戰的影響，今後如果沒有奇遇或是某種頓悟，只怕自己再難進步。

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心都涼了”。他開始後悔自己離開深紅漩渦星系時，不該留下那麼多的線索。如果沒有那些線索，也許沈徵就不會來此，自己也不會與他一戰。

他咬牙，恨得心裏發苦。

“應盟主，結果很明顯。”秋雲之笑了。“你怎麼說？”

“你們走吧。”應傲天說。“只是不要再踏入傲天盟的領地。否則，就是向我挑戰。”

他望向秋雲之：“秋仙子認爲呢？”

“好啊。”秋雲之點頭，“我替他們作主了。若他們中任何一人再進入你的領地，你儘可出手，我不會維護。應盟主滿意嗎？沈徵，你們同意嗎？”

“由秋仙子作主好了。”沈徵點頭。

“秋仙子，你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一世。”應傲天說。“以沈徵的表現，用不了多久，他的聲名將傳遍四方。其餘五大盟主不會像我這樣通情達理。沈徵的劫數是註定的。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終有一人，會讓他隕落在我們的遠古家園。”

“那是後話。”秋雲之說，“至少你應傲天已經不會這麼做了。”

“傲天盟是他們永遠的禁地。”應傲天說，“進入必死。但並不代表着只有他們進入我的領地時，我纔會對他們出手。地球廣闊的天地中，任意一處地方，給了我機會，我便會下手。”

“那也要有機會才成。”秋雲之笑了。

“秋仙子好閒情。”應傲天也笑了。“不送。”

“免禮。”秋雲之一擺手。

“沈徵，我們走吧，記住，今後可不要錯進了傲天盟的領地。否則我也救不了你們。”她轉向沈徵，一笑嫣然。

“謝謝。”沈徵也笑，笑容燦爛，充滿陽光。他轉過身，看也不多看應傲天和伊青一眼，衝着衆人揮了揮手。

“跟着我。”秋雲之目光掃過衆人，每個受了她眼神關照的人，都覺得全身溫暖，如在溫泉之中，無比愜意。大家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向着遠方而去。

“盟主大人，我有負您……”伊青張口，但應傲天擡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那麼，就這麼放他們走了？”伊青猶豫，終又開口。

“無妨。”應傲天神色淡然。“他若是一顆新星，就必然能冉冉升起，誰也阻擋不了；他若只是流星，便終只能在天空光輝剎那。宇宙之中有冥冥之力，那是屬於命運的力量，暗合宇宙的規則，誰也無法掌控。你我亦然。他不該死之時，再強的人也殺不了他。便如今日，秋雲之竟然爲他出頭，誰也預料不到。”

“命運？”伊青不能理解，暗自搖頭。

“你的境界太低，自然不能理解。”應傲天臉上有傲然之色，目光低垂，不經意地望向腳下大地。

穿越不知多遠的距離，一片光明的祕境之中，一個光人負手而立，目光向上，似乎突破了無盡的虛空世界。

“規則可以幫你，但真正改變命運的人，還得是你自己。”他輕聲自語。“我爲你盡了力，你能否借力騰空，則是你的事了。她能保護你，但終只是一時，要想真正一世無憂，你要靠自己的努力。”

說着，微微一笑，整個光的世界黯淡下來，再無任何人可以感應。

地面上，應傲天下意識地擡起了頭，看了看伊青，微微一笑。

“今日的挫敗，是你的劫數，但也可能是你的機遇。”他說，“一切都看你怎樣把握。就像沈徵。秋雲之是他的機遇，但也未必就不是他的劫數。這個最強的自由人，實力不在我之下，任何一位盟主都不會願意得罪她，但也都深深忌憚她。沈徵或許本不會這麼快成爲目標，但和秋雲之沾上了邊，想不立刻被那五人知曉也難。”

“我們要不要推波助瀾？”伊青問。

“一切隨緣。”應傲天搖頭。“走吧，回去好好治傷。我盼着你能由此突破，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心中卻暗歎：只怕你今生的境界，也就到此爲止了。

伊青臉色陰沉，沒做回答，只是點頭，隨着應傲天飛走了。

秋雲之飛得並不快，飛得很是隨意，如同散步，但衆人都盡了全力，才能一直跟上她的速度。

“秋仙子，你爲什麼要幫我們？”沈徵于飛行中，見秋雲之回頭望向自己，便加速來到她的身邊。

“沒什麼，只是聽到伊青那番說辭，聽得不順耳而已。”秋雲之笑。

“似乎不光是如此吧。”沈徵也笑。

“不知爲什麼，就是看你們這一羣人順眼。”秋雲之盯着沈徵，“要說我對你有好感，你有什麼看法？”

“我何德何能？”沈徵笑了。

後邊的沈影臉色明顯一變，隱約覺得前途堪憂。她看了看雪素，又看了看秋雲之，突然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我並不是好管不平事的人。”秋雲之說。“但遇上了總是要管。這是我活着的方式，爲人的原則。這麼說，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沈徵點頭。“我讀過的書裏有提到，遠古家園的古代，曾有‘俠客’這種人存在。他們行走天下，不以一己私利爲意，而在乎剷除不平，扶助弱者。秋仙子似乎就有俠客的風範。”

“那應該是一羣崇高的人。”秋雲之一笑。“但如今世上，只怕沒人可以理解他們的情懷。”

“不論如何，萬分感謝。”沈徵說。

“俗套了。”秋雲之搖頭。“我和你們相識是緣分。最初我只是爲厭惡那個伊青，後來越來越看你們順眼。說不清爲什麼，我覺得你這人不簡單，應該能讓我見到奇蹟，因此我纔有比武的提議。再後來，我就真對你有點興趣了。你那是什麼祕法，怎麼可能瞬間將自己幾乎提升一階？”

“融合之法。”沈徵說。

“是融合了那兩隻蟲僕的力量？”秋雲之目光一亮。

“不是蟲僕，是夥伴。”沈徵糾正她。

“你這人真有趣。”秋雲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