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都廠出事兒之後，王老二和王老三兄弟倆就趕赴洛陽了。

兄弟倆來到洛陽之前，就預料到形勢一定非常混亂，但是當他們真正到達洛陽之後，才發現這裏的情形遠比他們所想象當中還要複雜紛亂。

毫無疑問，雖然有一批火腿腸裏面用了煙熏火燎的肉，導致味道有些燻肉樣兒，但是火腿腸這東西是大量消耗品，進了肚子之後就消化了，只要吃不死人，什麼問題也不會發生。

之所以會出現眼前的窘狀，還是因爲春都廠內部有人傳出了消息，而這個使用了烤肉作爲原料的消息一經流出，立刻就有無數春都的對手們敏感地抓住了機會，進而演繹出了無數的版本兒，什麼春都廠同火葬場聯營啦，春都腸裏面有人肉啦，什麼有個老太太在吃春都腸的時候，發現裏面有人的指甲蓋啦。

雖然這是一種非常拙劣的謠言，但是中國人講究一個三人成虎，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是古人就總結出來的經驗，所以即便是以諸葛亮那麼牛逼的人物，六出祁山每每都要半途而廢，就是因爲有人在成都後主劉禪面前給他不斷地造謠。

劉禪再扶不起來，人家也是當過皇帝的，至少要比普通老百姓見多識廣，遇到謠言尚且如此，更何況普通人了？這種謠言一傳出來，首先是讓人感到噁心，甚至有很多人都堅信自己吃到了人肉，吃到了人的指甲蓋什麼的，很多小孩兒甚至都產生了心理陰影，經常在半夜裏面被噩夢驚醒。

王老二和王老三的最初計劃，是到了洛陽之後就緊急闢謠的，可是當他們到了洛陽之後，立刻就被無數要求退貨的經銷商們給圍堵起來，哪裏有時間去考慮如何闢謠的事情？如果不先把這些情緒激動的經銷商們給安撫住，廠子就要被砸了。

“老大這次算是收購了一個大麻煩——”王老二好不容易抽身出來，對王老三嘆息道。

“當初你也同意了的。”王老三立刻說道。

“我也是一時糊塗啊——”王老二眼睛一翻道。

對於要求退貨的人，兩人沒有爲難，畢竟這次是廠子裏面出了事情，退貨就退貨吧，他們立刻安排廠子裏面的相關人員進行緊急動員，調出來銷售記錄，然後逐批查對這些經銷商的產品，只要是覈實了的，就一律退還貨款。

這樣一來，現場總算是安靜下來了，無非就是廠子裏面的人忙碌了一些，畢竟好幾千噸的貨物，都需要仔細查對覈算金額的，總得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處理完畢。

在這個過程當中，還有不少當地的消費者拿着吃剩的火腿腸前來要求退貨，這個纔是最麻煩的，但是王老二和王老三在過來之前，就接到了王老大從範無病那裏打過來的電話，要求他們必須全力安撫當地羣衆的情緒，千萬不能發生任何衝突，基於這種考慮，兩人也值得照辦，按照無因退貨的方式，接受消費者的退貨。

但是這些問題還不是最嚴重的，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恢復工廠的名譽，制止謠言的傳播，可是現在看來，這種想法也只能夠停留在書面上了。

謠言的散播速度是非常恐怖的，幾乎是在一週之內，凡是有春都火腿腸銷售的地方，都出現了這種人肉火腿腸的說法，而春都的對手們則不遺餘力地煽風點火，在源頭上製造更加駭人聽聞的恐怖消息。

就在兄弟倆有些心力交瘁的時候，範無病在王老大的陪同下，來到了洛陽。

範無病見到兄弟倆的時候，他們正在跟一羣穿制服的人在爭論。

“這些是什麼人？”範無病皺着眉頭問道。

兩兄弟一見範無病來了，頓時有了主心骨，王老二對範無病說道，“範總，這是質監局的人，他們過來，是要求對我們的產品進行查封的。”

“查封？爲什麼要查封？有什麼依據要查封？”範無病心道自己這攤子事兒還沒有應付過來，質監局的人居然也來湊熱鬧？

穿制服的人羣中有一個戴眼鏡的幹部模樣的人就走過來，義正詞嚴地對範無病說道，“你是負責人嗎？你們這些產品存在安全隱患，我們必須控制住這些產品，防止它們流入市場。”

範無病看了那人一眼，然後問道，“什麼安全隱患？說清楚了。”

“不就是你們的火腿腸裏面有人肉嘛，全國都知道了。”一個質監局的人插嘴道。

“胡扯！”範無病聞言大怒，拍着桌子怒斥道，“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們的火腿腸裏面有人肉了？！你要是找不出人肉來，我就告你毀謗，這裏的損失都從你的頭上來追討！”

範無病也是火了，這一聲怒吼當中夾雜着雄渾的真氣，當着他面的幾個質監局的傢伙，經這一嚇，站立不穩摔倒的就有好幾個人，狼狽不堪，尤其是當面那個幹部首當其衝，只覺得兩耳轟鳴不止，腦子裏面亂成了一團兒，注意力怎麼也集中不起來，整個人就跟傻了一般地站在那裏不動了。

本身質監局的這夥兒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兒，聽說了春都廠出了事情，都覺得這是個發財的好機會，最近春都廠接受的退貨就有上千噸，假如把這批貨物給扣下來的話，那可是一筆橫財，而且，他們正好管得着這個事情啊！

底下有人一攛掇，上面自然就首肯了，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爲了人民羣衆的生命安全嘛，這個帽子不可謂不夠大，拿到什麼地方也是可以唬住人的，不怕春都廠不服軟。

至於說什麼春都的火腿腸裏面有人肉，他們是根本不相信的，這種無稽之談，也就只有那些老頭兒老太太們最喜歡傳播，正經他們做食品安全這一行兒的，怎麼可能相信這種沒有根由的事情？

而且，打了電話證實，火葬場那邊兒對這種謠言也感到非常憤怒，這是在公然污衊他們的職業道德啊！難道說堂堂火葬場還需要依靠賣死人肉來發財嗎？！

要知道，一個骨灰盒子就有百分之一千以上的利潤，人家犯得着搞這種晦氣的事情？

況且，火葬場的人也是人，難道他們就不吃火腿腸了嗎？！

所以，質監局上門，純粹就是爲了打秋風來的，正所謂趁你病，要你命，誰都知道春都廠子這回怕是要垮了，趁着他們還沒有倒下來，先撈點兒好處纔是正經的。

範無病對這些人的想法是深惡痛絕的，法律法規這東西，在他們的面前形同虛設，所有的出發點，不過就是爲了敲詐兩個錢財而已。

春都這樣的企業，好歹也是洛陽三大品牌之一，一夜之間就被人詆譭成這個樣子，其中自然有企業管理者自己的問題，但是這個環境當中所形成的牆倒衆人推、落井下石的習慣姓心態，纔是更加可怕的。

質監局的人在範無病的面前終於退卻了，領頭的人居然被一句怒吼給嚇傻了，這種事情傳了出去，不會比春都火腿腸裏面可能有人肉這樣的消息遜色。整個質監局裏面都將這個消息給封鎖了起來，人也送到了醫院。他們上門要求查封的做法本來就不怎麼理直氣壯，僅僅聽信謠言就敢查封人家的東西，如果沒有人追究那自然是沒問題，可是如果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的話，他們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是接下來，登門來打秋風的還不止是質監局一家，防疫站、工商局、稅務局、警察局、市政斧辦、甚至是宣傳部和電視臺都來人了，問題都是一個，就是要查證春都火腿腸裏面究竟有沒有人肉的問題，而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要從中所要好處。

甚至電視臺的一個記者很明白地說明了來意，“我們也不相信你們在火腿腸裏面放死人肉，不過觀衆們就很難說了，我們也很難估計這個新聞如果播出去之後，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所以，你們看着辦吧——”

警察局的人更囂張，直接就來給臨時存放退貨的東西貼上封條，而且要拘捕企業負責人，王老二問他們理由，結果他們說，“要什麼理由？我們是警察局，警察局是幹什麼的你們不知道嗎？我們抓人還用告訴你們理由嗎？”

範無病覺得，跟一羣法盲來討論法律問題，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或者比對牛彈琴還要糟糕，至少牛聽到琴聲還會甩甩尾巴，他們直接就無視了。

最過分的，就是一個市政斧的祕書，居然偷偷地跑過來對暫時負責春都廠曰常事務的王老二說，只要給他五十萬，他就負責把這些過來鬧事兒的人都給想辦法攆回去。

王老二聽了之後，直接吐了他一臉，然後讓保安把他給扔出去了。

總而言之，範無病來到春都廠的這一兩天之內，算是見識到了人生百態世態炎涼，種種人世間的醜惡嘴臉盡皆暴露在太陽底下，真是有點兒難以表述自己的感受。

然後，更加麻煩的事情，其實還在後面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