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最中心的老宅子裏，種着一棵梧桐樹。

有話說“鳳凰非梧桐不棲”，由此而見梧桐樹在百木中的地位。

現在這個季節，已經到了梧桐枯黃凋零的時候，又是一片落葉隨風飄落。

嶽圖之就這麼看呀看，看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

甚至他都不知道三爺是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的。

“大少爺，要不要休息一會？”三爺忍不住開口了。

嶽圖之轉過臉，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往前面走了幾步，坐在了石凳上。

“寧家完了，趙家也完了。”嶽圖之嘆了口氣，“還是有些太快了。”

“大少爺……”

嶽圖之擺了擺手，示意三爺不用先開口。

彷彿，他就是想要自言自語一會。

哪怕只是一小會。

“爹媽死的時候，你說那小子纔多大？有沒有這麼點高？”嶽圖之伸出手在面前比劃了一下，搖了搖頭，“應該沒有的，還要在矮一些，那小子知道什麼啊？就知道吃吃喝喝，沒心沒肺的，不過也挺好，很可愛不是？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咱爹媽是怎麼死的呢。”

“原本我想着，排擠排擠他，他也許就可以不修煉了，然後成爲一個普通人，天知道忽然冒出來一個高歌，然後折騰的亂七八糟的，不過也挺好的，最起碼他現在有了自己的朋友，你說，在他的心裏，到底高歌纔是他的哥哥，還是我呢？”

“原本我以爲，想要將江南市徹底掌握，最起碼也得二三十年吧？結果呢？寧家莫名其妙的就沒了，現在又是趙家，然後，我們岳家基本上是什麼都沒做，就已經成爲了江南市唯一的古武世家，這是好事嗎？也許是吧……三爺，你說那些人，是不是也該來找我了？”

“大少爺，我覺得，您完全可以將這件事情告訴高歌和二少爺，以他們的實力未必不能解決。”三爺有一說一道。

“告訴他們？”嶽圖之轉過臉看着他，一雙眼睛竟然變得通紅，“我爹孃死的時候，我就站在他們那邊，那個時候我多大？十五歲？還是十六？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倒下，倒在血泊裏，我母親的嘴脣翕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她告訴我，一定要照顧好嶽新城，讓我照顧好弟弟，我怎麼照顧？那些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們看着我的眼神……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忘記。”

“在那個十五六歲的年紀，我看着他們，告訴他們，只要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將江南市徹底拿下，到時候，他們想要控制江南市也會變得更簡單一些，我求的是什麼？求他們放我一馬，放我弟弟一馬，只要我們活着，那就沒什麼問題，其實他們壓根就沒把我當回事，彷彿是聽了一個笑話，最後還是我往自己的腹部捅了一刀，他們才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後點點頭，走了，他們說，他們還會回來，如果我說話不算數，他們就要把我和嶽新城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嘿嘿……三爺，當時您應該也看見了吧？”

三爺忽然跪了下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嶽圖之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三爺，沒事的，都過去了，即便您當時站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他們……太強大了，強大到讓我現在想起來，都沒有半點想要與之抗爭的想法，可能是因爲他們在我心裏留下了太深的陰影……”

三爺小聲說道：“大少爺，或許他們，壓根就沒把我們岳家當回事。”

“以前或許沒有，但是現在該有了，江南市的事情遲早會傳到他們的耳朵裏，他們也該想起來了，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那個混球，就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非得這麼快讓趙家也消失在江南市？”

他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

點菸的手，微微顫抖。

哪怕是現在回想起來，那一種恐懼，依舊揮散不去。

“我想過，和龍閣說這件事情，但是，如果我說了，那就意味着和那些人徹底撕破臉了，這麼長時間了，龍閣讓他們徹底消失了嗎？不還是沒有……可見，其實龍閣拿他們也沒什麼辦法，他們想要弄死我們，辦法多的多呢……”

說完這些，嶽圖之站直了身體。

“來就來吧，岳家的家主是說，他們若是想要站在岳家的後面，還是得和我打交道，希望那小子……不要回來了。”嶽圖之笑了笑，眼神溫和。

三爺看着嶽圖之的背影，沉默許久……

是啊。

寧家也好。

趙家也好。

高歌也好。

他們都知道，嶽圖之是個聰明人。

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會看不出來嶽新城對岳家家主這個位置，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既然看出來了，還非得將嶽新城擠到邊緣。

他們就沒有動動腦子想過，這一切都是爲什麼嗎？

太多的東西，壓在嶽圖之的肩膀上了。

“岳家的家主，聽上去挺好的呢……”三爺苦笑了一聲。

三爺還清晰的記得，嶽圖之在十八歲那年，對岳家所有人說。

只要他還是岳家的家主，嶽新城就不要想着走進岳家核心。

所有人都覺得，嶽圖之的吃相有些太難看了。

他和誰說？

當他被一些人戳着脊樑骨的時候，有人考慮過他的想法嗎？

從來都沒有過。

他也不在意這些。

他只有一個想法，讓自己成長起來。

然後，將家裏那個胖小子，成爲一個簡單的人……

……

高歌和嶽新城等人，在秋城待了三天的時間。

這三天裏，他每天都要出去轉悠一圈。

看着看着，就容易產生幻覺。

在這三天裏，嶽新城在旁邊數了一下。

高歌一共拍了三十二個女孩的肩膀。

當那些女孩們轉過臉，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高歌時候，高歌會苦笑一聲，然後對她們說一句：

對不起，認錯人了。

然後，轉過身，目光繼續搜尋着。

當高歌轉過身的那一剎那。

嶽新城能夠捕捉到，高歌眼睛深處，慢慢都是失落。

他知道，高歌在拍下前面那身形和孟靜極其相似的女孩肩膀時候，多麼希望看到的是一張自己熟悉的臉。

然後，柔聲細語的對她說。

傻姑娘。

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