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絡繹不絕的學生如同掙脫囚籠的鳥兒一般走出校園，高歌眯縫着眼睛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在進入龍閣之後，高歌纔開始慢慢回味曾經的校園生活。
就像很多輟學工作的人，他們時常後悔自己沒有上學，有一部分是覺得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苦，還有一部分，實際上只是懷念校園時代的無憂無慮，最後的一小撮，是覺得——特麼的，外面的女人太現實了，還是學校裏的學生妹好忽悠一些！
校園生活，一旦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這就像是《圍城》裏寫得——城裏的人想出來，城裏的人想進去。
人生一向如此，當還只是個孩子的時候渴望着長大，等到長大了，又渴望着回到小時候，單身的時候渴望着能夠有一個朝夕相伴的愛人，等有了男女朋友，又開始懷念自由時候的隨性灑脫，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呢？和成長結伴而行的便是責任與苦難，每一個人都是在苦難中慢慢長大，和自由結伴而行的則是孤獨，在孤獨中放肆自我。
當放學之後，女人的生意逐漸忙碌起來。
忙了一會，就有些忙不過來了。
“我幫你吧。”高歌主動請纓。
女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卻皺起了眉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高歌的幫忙下，女人的壓力顯然緩解了很多。
她舒展開眉頭，朝着學校門口張望着，像是在尋覓着什麼身影。
學生走得越來越多，走出來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零零星星，三三兩兩。
“怎麼還不出來呢……”女人揉着自己的鼻樑有些焦急。
“是在找您的女兒嗎？”高歌問道。
女人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高歌微微一愣，笑着說道：“您剛纔說了，您的兒子，丟下您和他妹妹走了。”
女人回想了一下，尷尬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忘了自己說的話。”
“沒事。”
“算了，我去找找吧。”女人開始收攤子，就是將一個鍋蓋蓋上去，然後將火滅掉，滿是油污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將圍裙接下來扔進小車裏，手裏拎着一個塑料大水壺，朝着學校走去。
高歌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小夥子，你該不會是我兒子的朋友吧？”一邊往學校裏走着，女人一邊問道。
可見女人的第六感是多麼的敏銳。
高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進了學校大門，在兩面都是玻璃櫥窗。
“你看，那就是我女兒。”女人指着櫥窗裏的一張照片對高歌說道。
這一面櫥窗裏，高歌簡單看了一眼，一共有十張照片，上面的標題是：初三年級前十名。
“您可真是教導有方啊！”高歌感慨道。
“現在就希望，我女兒能夠幸福平安的考上一個好大學。”女人感慨道，腳步倒是沒有放慢。
高歌問道：“不希望她成爲一個優秀的修仙者嗎？”
女人轉過臉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苦澀道：“說實話，不希望了，當我剛知道，我兒子可以進入修仙學院的時候，當時的我別提多高興了，但是沒多久，就聽那些人說，我兒子犧牲了，整個鎮上，都知道這件事情，我們家也拿了不少補助，不單單是那些人給的，還有鎮上，縣裏，市裏，錢真不少，可換不來我兒子啊！”
“我驕傲，我是真的驕傲，周圍所有人，都覺得我家兒子了不起，也覺得我了不起，他們都誇讚我，教導有方，有一個好兒子，爲國家犧牲自己，我對他們說，這都是我兒子應該做的，但是我心裏不是這麼想的啊！”
女人說話的語速很快，不假思索。
顯然這些話，都是她憋在心裏很久的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和別人訴說。
“要是讓我說心裏話，我真不希望我兒子犧牲，我有的時候會想，爲什麼犧牲的不是別人，偏偏是我兒子？雖然我知道，我這樣的想法很自私，但是我就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每個父母不都是這麼想的嗎？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苦，當了父母的人，是想都不願意去想，那纔是最大的困難，我丈夫走的時候，我也難過，可爲了兩個孩子，生活還得繼續，但是當我兒子走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天塌了，要是萬一我女兒……那你說，我這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高歌只是安安靜靜的聽着。
女人說的越多，高歌的臉色就越是凝重。
儘管在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女人嘴裏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身上肆掠。
到了初三二班，女人和高歌發現，這教室裏已經沒有人了。
“這孩子，去哪了啊？”女人是真的着急了。
特別是在兒子離開之後，女兒就是她的一切。
雖然這是在學校裏，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情。
“沒事的，我們在學校裏找找。”高歌安慰道。
“嗯……”
女人對高歌說：“其實以前每次放學，我女兒都是第一個衝出校門的，這孩子懂事，知道放學時候我肯定忙不過來，所以得趕緊過來幫忙，等我忙的過來了，她就在旁邊寫作業，說實話，每次她在幫忙的時候，都有班上的同學過來笑話她，說出來的話，不是那麼刺耳，可即便是這樣，在她這個年紀，還是會傷到自尊心，結果反而每次都是她安慰我，說沒事，不要在意，說靠自己雙手吃飯，一點都不丟人。”
高歌想了想，說道：“你們現在也有不少錢，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
“那就什麼都不做，坐吃山空嗎？錢是多，但是那是我兒子的賣命錢！這麼說有些不好聽，可這是事實啊！那筆錢，我花一塊錢，都覺得心在滴血，都覺得……”說到這，女人哽咽了，話已經說不出來。
高歌深吸了口氣，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是啊。
對於那些人的家人而言。
那筆錢，可不就是自己家孩子的賣命錢嗎……
花了，能安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