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弗拉基米爾跟小白向來不對付，但張子安要出發時，它還是跳上了副駕駛位置，要跟他一起去，聲稱要看看那羣笨狗怎麼出洋相。

張子安覺得，這一貓一狗也不像是純粹的互相敵視，倒有些……相愛相殺的意思，是錯覺嗎？

總之，他跟店員們交待了一聲，就開車上路，再次駛向垃圾填埋場。

無人機當然也帶着，以備不時之需。

來到填埋場，他遠遠就看到小白站在路邊的一塊路牌下等着他。

“久等了。”他把車停在路邊沒熄火。

小白瞟了一眼副駕駛位置上的弗拉基米爾，故意視而不見，轉身說道：“跟我來。”

它在前面跑，張子安開車緩緩跟在後面。

他有考慮過讓它上車，但恐怕這一貓一狗會在車裏掐起來。

沿着公路跑了一段距離，小白突然下了公路，往旁邊的荒野裏跑去。

五菱神光雖然不是專門的越野車，但真不懼尋常的野外路況，張子安方向盤一拐，也跟着下了公路。

又跟在小白身後跑了一段路，前方出現一片樹林，是那種人工樹林，樹與樹之間的間隔幾乎相等。

幾百上千條流浪狗聚集在樹林前，黑壓壓地排成一大片，像是等待檢閱的軍隊。

在它們面前，堆放着……一片塑料瓶的海洋。

按照張子安的叮囑，小白沒讓流浪狗們把撿到的空瓶子混合在一起，而是堆放在自己腳前，這樣每條狗撿了多少瓶子一目瞭然。

流浪狗們本身並不知道爲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餓了就去垃圾堆裏刨刨有沒有爛菜葉子或者泛酸的爛肉，有時候還能找到吃剩一半的漢堡，填飽肚子就躺在海邊曬曬太陽不好嗎？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

小白讓它們去做，它們不敢不聽，但這未必表示它們就心甘情願這麼做。

汪！

汪汪！

汪汪汪！

可能是風把弗拉基米爾的味道吹向了狗羣，有一條狗開始叫，其他狗也此起彼伏地扯着嗓子狂吠起來。它們都是大中型猛犬，單拿出一條來，嗓門之大就足以令小兒止哭，成百上千條狗一起叫，聲勢可想而知，簡直如同山呼海嘯。

張子安也是心驚膽顫，這麼多狗如果同時猛撲過來，除非是坐在坦克裏，否則沒有什麼車是絕對安全的。

倒是弗拉基米爾鎮定自若，大有“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巍然不動”的氣概。

小白衝過去，向着狗羣叫了幾聲，狗羣的吠叫頓時被壓制下來，只剩下零星幾聲嗚咽。

張子安沒有靠得太近，停車沒熄火，提心吊膽地下了車。

他經常與狗打交道，還總是提醒別人，遭遇流浪狗的時候不要表現出恐懼，但事到臨頭，面對這麼多流浪狗，要說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小白對手下的統御力之上了。

張子安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儘管內心忐忑，還是壯着膽子向狗羣走去。

小白訝異於他的膽色，令它稍微刮目相看，於是它更加嚴厲地約束手下，以免被他小覷，同時也不能在那隻蠢貓面前丟臉。

越靠近狗羣，陣陣的酸臭味愈發濃烈，腐爛的食物與糞便的味道，令每條流浪狗的身邊都圍繞着好多隻嗡嗡亂叫的蚊蠅，落在它們的頭上、身上、嘴上，粘稠的涎水從它們齒縫間滴落，它們的灼熱呼吸混合在一起，如熱浪撲面而來。

像是一羣來自洪荒的原始野獸。

如果它們突然發狂，抗拒小白的命令，張子安一個大活人還不夠給它們塞牙縫的。

“短短兩天時間，居然撿了這麼多瓶子？”

張子安粗略地掃視幾眼，發現瓶子的數量大體是按由多至少排列的，撿來最多瓶子的狗站在最前排，每條狗面前都擺着五十個以上的瓶子，以500ml的空飲料瓶爲主，也有少量的易拉罐，還有沒啥用的玻璃瓶……

就算是後排撿瓶子較少的狗，也至少撿了二十多個空瓶子。

如果按500條狗來計算，取中位數40個瓶，這裏就有……2萬個空瓶子。

按照張子安與廢品收購站商談好的價格，如果數量達到1萬，那麼每個500ml容量的普通塑料瓶價格5分錢，每個易拉罐價格1毛錢，保底價格也在1000塊錢以上，實際應該不少於1500，批發品質一般的狗糧差不多有四五百公斤，應該足夠填飽它們的肚子。

“怎麼樣？夠不夠？”小白窺視着他的臉色。

“夠了，作爲第一次撿瓶子來說，很不錯了。”張子安給予肯定，“如果能在細節上加以改進就更好，比如說盡量多撿易拉罐，其次是空飲料瓶，不要撿玻璃瓶。”

考慮到流浪狗們第一次做這種事，而且動力不足，其實已經超過他的期待，他本來打算頭幾次貼錢來做的。

小白衝狗羣叫了幾聲，把易拉罐和空飲料瓶分別叼起來向它們示意。

流浪狗們興致不高，看得出來它們很勉強。

“讓它們排成一隊，輪流來我車邊領飯吃。”張子安回到車裏，打開後備箱，扛出一袋20公斤重的狗糧，撕開口子，又拿出一堆塑料食盆，讓小白招呼狗羣按順序叼着食盆來領狗糧。

原本興趣缺缺的流浪狗們一聞到狗糧的味道，頓時來了精神，焦急地原地打轉，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把狗糧據爲己有。

小白擔心發生亂子，先訓斥了它們幾聲，才喝令它們輪流叼起食盆，排成隊從張子安面前輪流經過。

每經過一條狗，他就往它們的食盆裏舀一大勺狗糧，感覺自己像是古代開倉賑災的，而這些狗就是一個個饑民。

又大又兇又臭的流浪狗令他很緊張，手心裏全是汗。

前面的狗狼吞虎嚥吃完了，把食盆留給後面的狗，一開始場面有些混亂，還好小白忙前忙後維持秩序。

一袋狗糧發完了，又打開另一袋狗糧。

幾百條狗，等每條狗都分到狗糧並吃完，他的胳膊都酸了，以後必須想辦法讓流浪狗自行取食，像自助餐一樣。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

當他打開泡沫保溫箱，蜂蜜烤雞腿的味道飄散而出時，所有流浪狗都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