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今天沒帶着水下揚聲器，所以不是他把52赫茲召喚來的，召喚它的一定是世華。

今天出發之前，他只是跟她說要帶她去個地方，並沒有提到是去海邊，也沒有跟她商量讓她召喚52赫茲，不過她決定把它召喚來也不出他的意料，畢竟她和它都很孤單。

今天的52赫茲格外溫柔，它將小半個身體浮出海面，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珠直直地注視着世華。

這是她和它的第一次相見，它大概很意外，能與自己交流的，居然是這麼一隻半人半魚的小美人魚。

世華倒是毫不客氣地甩着尾巴向它游去，一點兒也不擔心這頭龐然大物不小心傷害到她。

她游到它的腦袋邊，親暱地用手撫摸它的皮膚，嘴裏呢喃地說着人類聽不到的話。

52赫茲大概也在說話，只是張子安沒有水下拾音器，聽不到她和它在說什麼，也許是聽它傾訴這些年來的尋覓過程，也許是她在向它講述她的故事。

張子安百無聊賴地看着，這裏沒有網絡，也沒辦法刷手機玩。

半響之後，52赫茲那長而扁的腦袋向水裏一沉，世華用胳膊撐在它的頭頂向上一躍，嘩啦一下翻出水面，坐在它的身上。

52赫茲就這樣駝着她在不遠處游來游去，有時候帶着她潛進水裏，又從另一處冒出來。

世華的魚尾和鯨的後背都很光滑，她偶爾坐不穩會掉進水裏，不過隨即又像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一樣從水裏冒出來，嘻嘻哈哈地攬住它的胸鰭。她甚至還試着坐在它的鼻孔上，讓它用強力的呼吸把她噴起來老高，在空中翻着跟頭落回海里，跟玩雜技差不多。

52赫茲也很開心，扭動着龐大的軀體，開心得像個100噸重的孩子。

這可能是它出生以來這麼多年，頭一次有同伴跟它一起玩耍。

張子安先表面上羨慕一下，實際上是真的羨慕。人雖然有兩條腿，但只能行走於世界上30%的面積；世華只有一條魚尾，卻能暢遊於世界上70%的面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更何況所有海洋生物都可以成爲她的朋友。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這次肯定不是世華打的，來電者是一個陌生的外地固定電話。

他稍加回憶，那個區號所代表的城市裏，他並沒有認識的人。

是打錯了嗎？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通電話。

“喂？”

“喂？是……張子安先生嗎？”對方的聲音是個年輕男子，聽到張子安的聲音似乎很驚訝，不過馬上恢復了鎮靜。

奇怪，這是誰？爲什麼會知道我的電話和名字？

張子安更納悶了，難道說自己的身份信息又被哪個無良網站給賣錢了？

“是我，你是哪位？”他心裏帶着一絲戒備問道。

“哦！太好了！總算聯繫到您了，剛纔給您打了好幾個電話，要麼是‘對方不在服務區’，要麼是‘對方已關機’……”年輕男子說道，“張先生，您那邊的信號是不是很差啊？我聽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嗯，確實有些差……請問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張子安又問了一遍。

年輕男子自我介紹道：“我是您所在的直播平臺的工作人員，本來想今天在直播間裏直接聯繫您，商討一下籤約事宜，但是您今天恰好沒直播，所以冒昧打來電話……”

張子安：“……”他不由地擡眼望了望世華。

“簽約？”他重複道。

“是啊！在這裏我要恭喜您，您的直播間人氣已經達到了本平臺的簽約標準，可以正式成爲本平臺旗下的簽約主播！”對方爽朗地笑着。

張子安這纔想起來，世華所在的直播平臺要求實名認證，而認證方式是身份證加銀行卡，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幫世華註冊，留下的聯繫電話當然也是他的……但是他當時根本沒考慮到簽約的事啊！

“等下！你們是不是弄錯了？確定是要和‘我’簽約嗎？”他着重強調了“我”字，因爲在他看來，顯然有哪裏搞錯了。

“呵呵，張先生，您太謙虛了！說實在的，剛纔聽到您的聲音時，我也很驚訝，雖然您是用男性身份證註冊的，但我們這些工作人員一直以爲您本人是個女生……但是您千萬不要多心，我們絕對沒有歧視的意思！現在女裝的男生也是很受歡迎的！說起來，您真是天生麗質啊，cos的美人魚簡直讓我們驚爲天人，完美到讓人根本生不出嫉妒之心，我們辦公室的員工，無論是男是女，全都拿您的照片當壁紙，時不時舔一下……”

對方滔滔不絕地說着張子安聽起來很噁心的話。

“其實您早已達到本平臺的簽約標準了，但是本平臺決定再多考察一下，因此遲遲沒向您發來簽約邀請……今天您突然沒有直播，我們以爲您身體抱恙，打來電話問候的同時，也正式向您發出簽約邀請，希望能本平臺攜手合作、互惠互利、共同進步……”

張子安的腦袋裏嗡嗡直響，感覺現在不是飄蕩在海里，而是騎着馬兒馳騁在廣闊的草原上，揮舞鞭子驅趕着無數頭羊駝駝橫衝直撞……

他以前看小雪直播很來錢，也曾悄悄試着直播，但根本沒人看，更別提簽約了，沒想到他的直播之夢竟然以這個匪夷所思的方式實現了……

別看這個員工說得天花亂墜，什麼身體抱恙之類的，簡直能把心窩子掏出來，也許騙騙小姑娘還行，卻騙不了張子安，肯定是他們一看世華今天沒直播，頓時慌了神，以爲世華被其他平臺挖走了，趕緊打來電話要求籤約。

簽約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能簽約，畢竟他又不是女裝大佬。

“跟您說實話，我在這行裏看過無數女裝大佬，臉上塗了厚厚的裝甲，卸了妝之後簡直辣眼睛，唯有您的女裝渾然天成，我們看得出來您根本就沒化妝——恕我直言，您生爲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汝妹！

張子安無語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