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使然而不是實力使然，世華平時就挺怕菲娜，即使言歸於好之後也是如此。如果是張子安說同樣的話，她肯定早就白眼加譏諷了，但面對菲娜聲色俱厲的訓斥，她嚅嚅地不敢反駁。

菲娜蹲坐在門口，威嚴地注視着世華，儘管它的身高不如她，但彷彿是在俯視着她一樣。

“剛纔那個女人，在世俗的眼光裏是個值得同情的弱者，她不幸，罹患糖尿病之後被男人拋棄，但如果她沒遇到那個男人，就不會患糖尿病了？”它說道。

張子安答道：“大概還是會患吧。”

“那樣的話，你們就不會這麼同情她了？”菲娜又問。

“這個嘛……”張子安想了想，“雖然還是會覺得同情，但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患有比她更嚴重的疾病，I型糖尿病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同情的程度會很輕吧。”

“所以，你們是因爲她被男人拋棄而同情，不是因爲她本身而同情。”菲娜下結論。

張子安想否認，但又想不出否認的理由，因爲客觀上來說確實如此。

菲娜沉默了一會兒，“本宮並不是否定愛情，但你考慮過沒有？你是爲什麼而誕生於這個天地間？只是爲了找個白馬王子把自己嫁出去？那你的存在也太過廉價了。”

它只是泛泛而談，但不知爲何，“白馬王子”這個詞重重擊在世華的心坎，令她的心猛地抽搐起來。

菲娜驕傲地昂着頭，“本宮以生爲貓族而自豪，從來沒有想過當人——本宮的身體、毛髮、眼睛、爪子全是上天所賜，本宮爲它們而驕傲！但是你呢？你爲什麼會覺得，如果自己有雙腿，能爲你的歐巴劈個叉就好？你就那麼喜歡有腿嗎？”

世華呆呆地盯着自己修長而矯健的魚尾，她確實想過，如果自己有雙腿就好了，想去哪就去哪，可以像人類一樣坐車坐船坐飛機，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有腿是做不到這些的……

“如果有腿的話，我就能隨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可以坐飛機去韓國見歐巴！”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菲娜的眼神裏透着譏諷，像是在看一個小傻瓜，“你以爲有腿就能坐飛機？”

“當然還要有錢買機票，不過我有錢，我已經攢了不少錢，都是直播間的觀衆送給我的禮物！”她補充道。

“好吧，那你以爲有腿、有錢，就能坐飛機？”菲娜語氣裏的譏諷不減，對張子安說道：“你來告訴她吧，還需要什麼東西？”

“還要有身份證。”張子安打開自己的錢包，掏出印有自己頭像的證件讓世華看，“不然買不了機票，也上不了飛機。”

世華想起來了，張子安給她辦電話卡就是用他自己的身份證辦的，說沒有身份證是辦不了的。這張小小的卡片，真的有如此重要？

“身份證怎麼辦？”她急切地問道，“我也想要一張！”

“這個……恐怕你辦不了。”張子安遺憾地說，“要出生在中國的中國人，才能辦理中國身份證，其他國家的身份證大體也類似於此。”

但是他沒有把話說死，又補充道：“可能有個別人神通廣大，能通過特殊渠道辦理身份證，但可惜我沒這本事，也不認識有這種本事的人。”

世華還沒來得及失望，又聽菲娜強調道：“是中國人。”

它的重音放在“人”字上，譏諷的目光裏又帶着一絲憐憫，彷彿在說：你還沒有明白嗎？

世華眨眨眼睛，看看菲娜，又看看張子安，發現張子安已經不忍心地移開了目光。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從樓下路過的那些殘廢人，他們沒有腿，或者腿不能動，他們爲什麼依然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世華思索着這個問題。

歸根結底，他們並不是因爲有腿，纔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而是因爲他們是人。

他們是人，擁有屬於自己的身份證，可以去營業廳辦理屬於自己的電話卡，可以上學、可以工作、可以養寵物，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所以說，她羨慕的並不是腿，而是人類的身份？

她會有這種想法，因爲她與其他精靈不同，從外形上講，她與人類的唯一差別就只是腿。

“如果你很想擁有身份證，或者說——你真的那麼想當人的話，本宮倒是有個辦法。”菲娜以挑釁的語氣說道，“就看你敢不敢做出那樣的犧牲了。”

張子安狐疑地望着它，懷疑它是不是從他這裏學會了忽悠——世華是一隻精靈，一條長着長長魚尾的美人魚，儘管她上半身與人無異，但終究不是人，怎麼可能擁有身份證，怎麼可能成爲人？就算把她帶到戶籍民警面前，戶籍民警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給她辦理身份證吧？

世華雖然也半信半疑，但她還是充滿驚喜與渴望地問道：“什麼辦法？菲娜你快說啊！”

“其實很簡單，本宮很納悶你們居然從沒想到過這種方法，可能是你們無法跳出傳統思維的侷限吧。”菲娜輕蔑地說道。

世華依然不明白，張子安也是，他們都在等待菲娜接下來的話。

菲娜縱身一躍，跳上魚缸的邊緣，低頭盯着浴缸裏淡藍色的魚尾。

“切了吧。”它淡淡地說道。

“嘎？”

“喵喵喵？陛下，您終於願意動手了嗎？奴家願爲您代勞！”

浴室外傳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張子安和世華都沒時間去在意，因爲菲娜馬上就說出了更驚人的話。

“既然你那麼想成爲人，就把自己從腰部切斷，永遠地放棄魚尾。雖然你會成爲殘疾，但別人從外形上挑不出毛病，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辦理身份證，或者乾脆花錢買來身份，都可以滿足你成爲人的心願，用魚尾換來人的身份。不過，你要考慮的是，你那個歐巴，值得你這麼做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張子安總覺得菲娜突然像是變了一隻貓，神態裏充滿了狡詐與誘惑，就像是……童話裏常見的壞心眼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