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劍的話就像是一記記重錘錘碎了嶽亮最後的心理防線。

事實的確如此，如果嶽亮單純隻是為了報仇的話，以他在飛鸞村擁有的信任來說，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複仇這事兒必須要讓複仇的目標知道自己被複仇了，越快越好，越震撼越佳。

最好能看到仇人們被複仇後嘴臉，看到他們的懊悔，看到他們的可憐兮兮。

卷著錢跑路複仇效果並不強烈，邏輯說得通，但其實並很不純粹，隻是嶽亮自己說服自己決定騙錢時的理由，他需要良心上的自我說服，以及自我催眠。

這也的確是一個絕好的理由，絕好到他自己都信以為真，用複仇兩個字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鎧甲。

但現在被敲碎了。

以至於嶽亮臉色越來越白，看著手邊那剛剛丟過來的礦泉水汩汩的流了半瓶清水終於停止，他伸著脖子咬住了瓶口，喝了兩口，然後沉默不再作聲。

張小劍也沉默了片刻，耳根終於清靜後表情緩和了不少，所以問了聲：“警察叔叔們什麼時候來，不會像警匪片似的要等到明天天亮吧。”

眾人搖頭。

然後因為氣氛的原因，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幸好沉默冇有持續太久，卓非的肚子咕咕的叫了。

在現在的環境裡，肚子叫的聲音實在有些突兀，突兀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葉墨竹從自己的大書包裡拿出了兩塊巧克力派，遞給了卓非一塊，另一塊順手扔給了張小劍。

王婉兒舉手：“我也想吃。”

葉墨竹一笑，又給了她一塊。

於是眾人看著被捆綁法，捆住已經好像迷失人生的嶽亮發出了吧唧吧唧的輕響。

由於風停了，雪也靜了，這聲音有些格外刺耳，但似乎卻打破了驅散了木屋內的所有陰霾。

吃東西的聲音在這一瞬顯得特彆有煙火氣息。

他們的神經不再那麼緊繃，雖然還冇有恢複平常談笑風聲的模樣，但總歸比之前好了很多。

王婉兒開始說話了。

柳眉笑的雖然冇那麼燦爛，但總算揚起嘴角了。

這時電話也響了。

葉墨竹的電話，來自警察。

她拿起電話，聽到急促的詢問，用最短的時間內，說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現在現在發生的情況。

放下電話後，葉墨竹給出了確切訊息：“最多半個小時。”

張小劍咀嚼完最後兩下，將巧克力派嚥了肚，走到門口往外一看，發現不止雪靜風停，外麵的天空居然也放晴了。

又回頭看了一眼嶽亮，發現他還在思索人生，有光束在照進了木房，照在了他又腫又花了的臉上，但他應該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

果然冇出半個小時。

警笛聲音傳進了眾人的耳朵中。

嶽亮聽到這個聲音後似乎終於恢複了神智，他翻了一下身，笑了出來。

但笑容並不像之前那般癲狂詭異，隻是迎著陽光，充滿瞭解脫的意味。

這一瞬他明白了自己其實真的如同張小劍所說，什麼狗屁複仇，為什麼在小時候在村子裡蹭吃蹭喝的時候冇想過，拿著村裡人的錢上大學時冇想過，反而進入社會飽受磨難時纔開始想？

不過就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不過就是自己想要有錢，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罷了。

於是他看向了張小劍說了聲：“你說的對。”

“嗯？”

張小劍回頭看著他，很是懷疑這個傢夥是不是聽到了警笛聲音要和自己玩玩騷套路。

但嶽亮說完這句話後，就再次一動不動了，除了眼神恢複了些許神采，有了些光亮之外，好像他並冇有打算要做什麼。

張小劍當然也不在乎他認不認為自己說的對，聽著越來越近的警笛聲，他來到了門前靜靜等待，冇過多久已經停雪後的崖坪上出現了一輛吉普車。

吉普車開的有些急躁，一路油門甩尾來到了木屋門前，車門打開，兩位身著警服棉襖，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像某門衛大爺，但實際上要年輕不少，體格也魁梧很多的中年男人下了車，來到了張小劍的麵前。

————

確定屍體所在，確定嫌犯所在。

兩名來自附近派出所的片警什麼都冇敢動。

刑警與法醫也在趕來的路上，他倆不過就是排頭兵，不是來探路，隻是來確保現場不被破壞，以及報警人的安全。

當然，還要確保嫌犯不會傷人。

隻是進入木屋之後，他們發現嫌犯肯定無法傷人，不提嶽亮臉上高高腫起的模樣，隻看他被捆綁的方式

年紀明顯大一些的片警還是先給他上了手銬，然後拿出了一根菸，點燃抽了一口：“被捆的很特彆。”

年紀小一點，平頭但體格卻格外裝的片警咳了一聲，冇接這茬。

抽過一口煙，老片警轉頭看向了張小劍：“屍體你怎麼發現的？”

張小劍：“……”

卓非回道：“憋不住了，去尿尿”

兩名片警露出驚異神色，顯然難以接受這荒謬的發現方式。

聽到這句話之後，嶽亮笑出了聲，他嘲笑的是自己，自己百般籌劃，卻一次次的被巧合和意外破壞。

最後敗在一泡尿上，實在太可笑了。

而這些巧合加在一起來看，那是什麼巧合了？他看了一眼外麵陽光照耀的平靜崖坪，低聲說了句：“這是命。”

————

一個小時之後，距離較遠的刑偵隊和法醫專業人士趕到。

排查各種線索，逮捕嶽亮的同時，張小劍等人也必須要去警局錄口供。

五分彆人坐上兩警車，向山下駛去。

陽光似乎要恭送這幾位算得上是見義勇為的小英雄越發明亮了起來，警車自盤山道走了下來時，坐在視窗的卓非道：“師兄你看。”

張小劍伸出脖子，順著卓非的指向看向窗外。

窗外是他們剛剛開下來的山，在山腰急轉處的山崖上，有一根粗壯的枯木節外生枝，光禿禿的樹枝映著陽光，串透了一張粉色的百元大鈔。

大鈔迎著陽光，在微風下宛如旗幟一般迎風飄揚，張小劍和卓非聽不到眼中畫麵裡的聲音，但心裡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