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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東京教劍道 - 013 忽然追上來的過往字體大小: A+
     

    這天夜晚,大阪郊外。

    石恩宙蓋上一剷土,用鏟子拍了拍地面。

    然後他把鏟子插在地上,直起腰來,脫掉了手套,從口袋裏掏出已經壓扁的煙盒,從裏面倒出最後一根菸。

    他叼着煙,小心的把煙盒疊了兩下,放進口袋裏,然後慢吞吞的在身上摸火柴。

    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輛私家車。

    車上的司機嘛,自然已經埋在石恩宙面前的土堆裏了。

    石恩宙終於摸到了火柴,這才把煙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個標準圓形的菸圈。

    他的目光追隨着菸圈,在菸圈消失在夜色中後,順勢就轉向了遠處的萬家燈火。

    十年前石恩宙從大阪逃離的時候,也曾經像這樣站在山上,看着大阪城的燈光。

    那時候大阪比現在小一圈,燈光也沒有現在這麼耀眼,那時候天空中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星星。

    但是現在,地上的星辰完全把天上的星辰給淹沒了,嚴重的光污染讓星空黯然失色。

    石恩宙不聲不響的吸着煙,看着彷彿近在咫尺的萬家燈火。

    在他旁邊不遠處的高速路上,不斷有車掠過,但是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岔路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石恩宙一點也不關心爲什麼這個地方會有一個延伸向樹林的岔路,也不關心岔路盡頭有什麼東西。

    爲了防止野狗過來把屍體刨出來,石恩宙在附近放了能刺激野狗嗅覺的東西,對狗來說強烈刺鼻的氣味會讓它們感到不舒服。

    野狗會繞開這個地方。

    而如果有人遛狗經過這裏,他會發現他的狗忽然抗拒前進,狂吠不止。

    這種地方不太可能有人遛狗。就算有,石恩宙也無所謂,屍體是否被找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屍體不會開口說話。

    逃跑這一路,石恩宙已經讓幾個看到他長相的人,變成永遠不會背叛的“可靠夥伴”了。

    石恩宙淡定的抽着煙,他每次處理完屍體之後,總要這樣抽上一根。

    “業內”盛傳石恩宙能通靈,抽菸是他的儀式,在和死者交流。

    然而石恩宙自己知道,他就是在抽菸而已。

    硬要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那就是這是爲數不多的石恩宙可以獲得平靜的時刻。

    沒有縈繞耳邊的幻聽,沒有時不時冒出來的狂亂念頭。

    石恩宙的精神非常健康,他看過的所有心理醫生都這麼說,所有人都認爲幻聽和狂亂的念頭是壓力過大的原因。

    石恩宙相信醫生們的判斷,因爲他們是專業人士。

    那也就是說,只有現在這個時刻,他能擺脫壓力。

    他抽着煙,享受着難得的平靜。

    很快,煙抽完了,石恩宙把剩下的菸屁股按滅了手心,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這個帶着他指紋的東西放進口袋裏。

    石恩宙在周圍灑的化學品,應該會持續四到五天,等化學品消散得差不多了,石恩宙留下的氣味也差不多自然消散。

    其他的亂七八糟的痕跡,也會隨着時間推移消失。

    天氣預報說明後天有雨,而雨是破壞野外現場的好手——雖然雨也會加快石恩宙留下的化學品的消散。

    石恩宙拿起鏟子,轉身要走,卻忽然站住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盯着前方。

    “嘖,又是幻覺。”石恩宙小聲嘀咕。

    他邁步正要走,又想到了什麼,轉身回到沒有墓碑、平整得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的“墳墓”前,掏出扁酒壺,把裏面剩下的酒全都倒進了土裏。

    “和你聊天,還算愉快。”

    石恩宙收好酒壺,提着鐵鏟,走向汽車,完全不理會出現在視野一角的幻覺。

    回到車上,正要啓動汽車,就看見一隻黑貓從車窗跳進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石恩宙停下動作,盯着黑貓。

    黑貓也用橙黃色的眼睛看着他。

    石恩宙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他的手碰觸到了黑貓那油亮的皮毛。

    黑貓發出威脅的“呲呲”聲,但是卻完全不躲石恩宙的手。

    石恩宙收回手,疑惑的看了眼手心,然後他轉身拉過放在後座上的揹包,從包裏翻出一袋餅乾,撕開了以後倒在副駕駛座上。

    黑貓低下頭,美滋滋的吃起餅乾。

    石恩宙不再看貓,發動了車子。

    車燈啓動,穿透了彷彿某種活物一般的濃稠夜色。

    石恩宙看了個沒車的空檔,把車開上了高速——沒有任何人看到這輛車從岔路上開上來的瞬間。

    日本的高速不像中國的高速,全程封閉。

    畢竟不收費。

    石恩宙開着車,向大阪急馳而去。

    **

    桐生和馬洗完澡出來,正好看到池田茂穿着整齊從自己用的客房出來,在玄關穿鞋。

    “你幹嘛?”和馬疑惑的問。

    “去便利店上夜班。”池田茂回頭對和馬笑了笑,“師父早點睡吧。”

    “你這身體吃不消吧?”

    “還行,這種24小時便利店是新產業,其實晚上沒什麼人來的,可以複習可以睡覺。”

    “是這樣嗎?”和馬很懷疑,“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這樣把自己逼得太緊,萬一落下什麼病根,以後有得你後悔的。”

    和馬這說的是自己上輩子的切身體驗,三十歲之前他隨便通宵,通宵完第二天還精力充沛,睡兩三個小時起來又生龍活虎。

    等到了三十歲,各種毛病就開始來了。

    去看醫生人家直接說:“年輕的時候沒少加班吧?”

    和馬沒好意思說自己是通宵玩遊戲,只能順着醫生的話回答。

    當時和馬就想,如果能從來,他一定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注意養生,保溫杯裏泡枸杞。

    現在回想起上一世的寶貴經驗的和馬,決定製止自己徒弟的行爲。

    “今天人家已經排班給你了,”和馬用嚴肅的口吻說,“我不會阻止你過去,不然會給別人添麻煩。但是,你必須辭掉這份工作,以後每天你至少要保證八個小時的睡眠。”

    “師父……”

    “這是命令,你現在是我的入室弟子了,那就得聽我的。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工作。”和馬擺出絕不讓步的架勢。

    池田茂嘆了口氣:“好吧,我明白了。我在明天下班前提交辭職申請。”

    “嗯,很好。可能店長什麼的會說諸如‘現在的年輕人真沒有根性’之類的話,不要管他,讓他說好了。”和馬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說罷池田茂打開門,然後就這麼握着門把手愣在原地。

    和馬疑惑盯着他看了幾秒,這才伸腦袋往外面看。

    這時候,池田茂的表情彷彿又變回了原本那個染着黃毛、乖戾兇惡的不良。

    “你怎麼來了?”他用暗含着怒火的聲音說道。

    和馬站到他身後,越過他肩膀往外看,纔看到門外站了個醉醺醺的男人。

    這男人的臉,倒是和池田茂有些神似。

    和馬當即推測,這就是池田茂的父親了。

    和馬動手按住徒弟的肩膀,把池田茂拉到了旁邊,自己上前一步:“您好,您是哪位,有事嘛?”

    看到和馬,男人立刻露出笑容,舉起一隻手指着和馬,想說點什麼,結果晃悠了半天沒說出來。

    和馬抓住對方伸出來的手指,一用力一折,對面立刻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和馬問道:“你不知道用手指指着別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嗎?”

    對方連連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酒醒了嗎?能好好說話了嗎?”和馬又問,繼續以掰斷對方手指的氣勢用力。

    “醒了醒了醒了!要斷了!我不敢了,我錯了!”

    和馬這才鬆開手:“說吧,你是誰?”

    男人捂着手,惡狠狠的看了眼池田茂,說:“我是池田茂的爸爸!我來看看我兒子。”

    和馬看了眼阿茂,一看阿茂那一臉嫌棄的表情就懂了:“那你看到了。還有什麼事嗎?”

    男人露出猥瑣的笑容,目光看着和馬身後。

    和馬回頭,發現千代子正一臉好奇的靠過來。

    自家妹妹被人用這麼下流的眼神看,和馬氣不打一處來,但是這傢伙好歹是阿茂的爸爸,直接扇好像……

    清脆的聲響打斷了和馬的思考,阿茂的父親已經摔倒在地。

    阿茂雙手握拳,正要上前繼續“追加攻擊”,卻被和馬一把拉住:“阿茂!打監護人的話,你有不良的前科,會很麻煩的!”

    醉漢大笑着站起來:“對對,你大哥說得對!我是你的監護人,就算你成了極道,也不能打我!”

    和馬把阿茂拉到身後,然後一巴掌扇這醉鬼臉上:“沒想到吧,你這醉鬼騷擾民宅,我打你算制止侵害。”

    其實和馬在胡說,他根本不知道日本法律有沒有這個說法。

    但是這種時候你只要擺出正氣凌然的架勢,你的話就會很有可信度!

    醉鬼被打得趴地上老半天動不了。

    阿茂深呼吸,然後說道:“你走吧,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出得起自己的學費。我和你已經沒關係了。

    “等我到了十八歲,我會開始履行贍養義務,給你生活費。但是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等我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就去把媽媽找回來,和媽媽一起生活。

    “我……感謝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但現在我只想你滾蛋。”

    和馬在旁邊看着阿茂,忽然覺得這徒弟是真不錯。

    要不是現在他倆都沒到日本法律規定能喝酒的年齡,他一定會出去和阿茂一起喝一杯。

    醉漢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罵罵咧咧的走了,一步三回頭,每一次回頭都用怨恨的目光看着阿茂,看着和馬。

    他就這麼消失在夜幕裏。

    阿茂:“就是這個男人,把媽媽打走了,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以前他每次打媽媽,我就拿着我的假面騎士腰帶,藏在自己的房間裏。腰帶是媽媽偷偷省錢買給我的,我那時候可希望它真的能讓我變身了。”

    和馬回頭白了徒弟一眼:“你獲得了變身假面騎士的能力,就只想痛打你的酒鬼父親?別這麼沒志氣。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如果能變身假面騎士,那當然是先去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邪惡都揚了啊。”

    池田茂想了想,笑了:“說得也是。”

    “對了,你上班沒問題嗎?不會遲到嗎?”

    “臥槽!”池田茂驚呼,“不好了,我得走了。”

    他拿起送報紙的自行車,推着車子飛奔兩步,然後一個豪邁的跨腿上車。

    和馬目送徒弟消失在夜色中。

    他轉身,看了眼還站在門口的千代子:“怎麼?”

    “我在想,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千代子感嘆。

    這時候委員長揹着包,從屋裏出來:“我回家去了。”

    “我送送你。”和馬說。

    暑假的時候,和馬按照約定每晚送委員長回家,一天都沒落下。

    但開學以後,委員長表示同和馬的約定只到九月開學爲止,就不再讓和馬送了。

    今天情況特殊,和馬擔心剛剛那個醉鬼在半路埋伏委員長一手。

    千代子也表達了同樣的擔心:“剛剛那個大叔,怕不是把街坊傳聞當真了,以爲我們這裏是馬欄。他說不定會埋伏在半路。”

    委員長不以爲然的說:“你們以爲我會輸給那種醉鬼嗎?”

    “你當然不會,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嗎?”和馬說着直接往外走,“走吧,我送你。”

    委員長笑了:“捨不得我想送我回去就直說嘛,繞那麼多彎子。”

    “是是,你就當是這樣好了。”和馬不以爲然的說。

    委員長:“對了,你把口琴帶上把,這樣你回來的時候可以吹口琴壯膽。”

    “壯膽什麼鬼?”和馬搖頭。

    委員長笑得很開心:“也許會碰到什麼讓你忽然靈感爆發的東西,讓你想要吹兩段呢?”

    “走啦走啦。”和馬催促道。

    委員長應道:“好好,走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夜色中。

    千代子看着他們的背影,咋舌:“神宮寺同學,段位好高啊。南條學姐和藤井學姐,好可憐。”

    說完她轉身回屋,把大門鎖好,又跑去道場,把道場通往院子的門也關上,鎖好。

    雖然周圍的宵小都得到了極道的警告,這個道場不能光顧,但千代子還是每天都會把所有該鎖的門都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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