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比賽結束！恭喜義大利隊！他們獲得了本屆世界盃的第三名！」

  伴隨著主裁判的三聲哨響，場邊的義大利替補球員們蜂擁而上，張開雙臂跑上球場，去找自己的隊友們慶祝。

  而巴西球員則沮喪地低垂下頭……當然，癱倒在地上的球員沒有輸掉半決賽時那麼多了。

  這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輸麻了。

  也可能是因為對他們來說，三四名決賽本來就是一場雞肋比賽。

  拿不到冠軍，拿季軍也毫無意義。

  看看義大利人的慶祝吧，其實也沒有多麼瘋狂。

  不過當電視轉播的特寫鏡頭對準巴西隊長卡邦卡的時候，他雙眼無神，緊抿嘴唇，眼眶含淚的畫面，還是觸動了不少人。

  解說員也觸景生情：「半決賽結束之後，我們只看到卡邦卡仰頭望天的畫面，當時他身邊躺滿了巴西球員，只有他是站著的。那一幕打動了不少人，大家都為卡邦卡的堅強而感動。但是現在，全世界球迷都看見了這位巴西隊長的傷心……

  「在輸掉半決賽之後，巴西隊也輸掉了三四名決賽。從這場比賽的過程，其實可以看得出來巴西球員們好像還沒從輸掉半決賽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他們的表現明顯不如義大利。卡邦卡在比賽中的表現不能說差，但也不像半決賽時那麼出色。看得出來，衛冕冠軍止步於半決賽，對他們打擊很大……」

  電視機前的謝蘭看見這一幕搖頭嘆息：「哦豁，卡邦卡還是沒達成拿到世界盃冠亞季軍的成就……好慘！」

  「你確定不是在幸災樂禍？」胡立新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廢話，我幸災樂禍幹什麼？他現在和咱兒子又不是直接競爭對手了！」

  說完，謝蘭就掏出手機去刷微博和抖音了。

  胡立新看了一眼時間。

  巴西隊和義大利隊的三四名決賽是晚上九點鐘開始的，現在比賽打完是十點四十多分，快十一點了。

  於是他提醒自己的妻子：「還不去洗漱？」

  「急什麼？」謝蘭頭也不抬。

  「你不睡覺了？」

  「這才幾點……」

  「快十一點啦！」

  「嗐，反正也睡不著。」說著謝蘭放下手機看向丈夫，「明天可就是決賽了，難道你睡得著？」

  胡立新沉默以對，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也沒那麼容易睡著……

  他甚至相信隔壁房間的老李也不會輕易睡著。

  他們兩個人這幾天可沒少通過「紙上談兵」的方式來推演決賽。

  現在越是臨近決賽，他們腦海中的想法可能越多。

  想到這裡，胡立新也不催促妻子去洗漱睡覺了。

  反正比賽是明天晚上，今天晚上睡得晚一些，也不影響明天看比賽，大不了起晚一點嘛。

  他也拿出手機，搜索起了有關兩隊備戰情況的所有新聞和消息，繼續試圖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就這樣兩個人各自關注起感興趣的內容，誰都毫無倦意。

  ※※※

  「我突然想起了八年前……」

  躺在已經關了燈的房間裡，躺在床上的王光偉對胡萊說道。

  「八年前？老王你想那麼遠做什麼？」

  「我想到了八年前咱們第一次參加世界盃，在第一場世界盃賽前，也是這樣，雖然早早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胡萊沒有吭聲，因為他在回憶王光偉說的事情。

  八年前……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竟然那麼久了，但好像也沒那麼久。

  已經八年了……

  原來才八年……

  這兩個完全自相矛盾的想法真的在他的腦海中同時產生。

  這八年時間裡，他從一個國際足聯的無名小卒成長為了能夠和梅利、卡邦卡並肩的巨頭。他打破了無數和進球有關的紀錄，他的個人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以說，八年前和八年後對他來說恍若隔世也不為過。

  而覺得「才」八年，也是因為經歷了那麼多變化，都是在短短八年時間裡完成的。

  要知道「恍若隔世」，放在他身上，真不是一個「形容詞」啊。

  他是真的經歷了兩個世界……

  胡萊沒說話，王光偉也沒介意，他繼續說著：「今天看了巴西和義大利的比賽，那種感覺就更深了。八年前我們面對卡邦卡，要拼盡全力才能逼平對手，那個時候看卡邦卡，簡直就是仰視。而現在看見他差點哭出來的樣子，就覺得世事無常……」

  「老王你這想得可真夠遠的。」

  王光偉輕聲笑了起來：「確實，我感覺現在腦子裡各種各樣的念頭都在朝外冒。可能是因為我緊張了吧，不像你，沒心沒肺……」

  「靠，誰說我沒心沒肺，我也緊張好吧？」

  「你緊張？你緊張你還在彭偉俊面前耍寶？」

  「誰說緊張就不能耍寶了？我耍寶也是為了減輕緊張嘛……你不要說的我跟機器人一樣啊，老王。我也是人，也有情緒的。你身為隊長，都會緊張，我憑什麼不能緊張？」

  「哈！」王光偉笑出聲來，「所以我想起了八年前啊。不過說起來咱們還是有進步的。當初我們是世界盃第一場小組賽前就緊張的睡不著覺。而現在好多了，現在是世界盃決賽前緊張到睡不著覺。」

  笑完，王光偉語氣收斂起來，嚴肅了許多：「我覺得林哥肯定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要求大家十一點準時上床休息，並且沒有規定明天的起床時間，估計也知道很多人今天晚上睡不著，所以乾脆讓大家睡個懶覺……其實我有些擔心，胡萊。」

  「擔心什麼？」

  「擔心大家都像我這樣睡不好，擔心大家過於緊張，會影響到明天比賽的發揮。世界盃決賽……和其他比賽完全不同啊。我自認還是比較沉穩冷靜的，今天一天我感覺自己都過於興奮了。」

  「擔心也沒用，老王。比賽開始前，你怎麼擔心都沒用。到底怎麼樣，只有等比賽開踢了才知道。」胡萊安慰著他。

  其實他挺能理解王光偉這種想法的。

  這畢竟是世界盃決賽，不是隨隨便便普普通通的一場比賽。

  所以他也是真的感到緊張。

  胡萊是經歷過奧運會決賽的，所以感受更明顯更深刻。那就是奧運會決賽在世界盃決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歐冠決賽也是如此。

  在足球世界，世界盃決賽就是珠穆朗瑪峰，全球最高，不存在任何爭議。

  在這樣的比賽前，感到緊張是很正常的。如果有人告訴你他一點都不緊張，那一定是在撒謊。

  王光偉還在說：「我知道，其實就算我們輸掉了決賽，也已經創造了中國足球的歷史，依然可以受到球迷和媒體的稱讚。但……好不容易進了決賽，肯定是想著贏的。所以這場比賽對我們來說，是一場絕對不能輸的比賽。他們說什麼因為我們主場作戰，有十五億人關注，所以我們壓力大。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我個人覺得壓力來自於我自己……」

  聽著王光偉的絮絮叨叨，胡萊確定王光偉是真的過於興奮，也緊張。

  他覺得老王給他說這麼多，其實也是緩解緊張情緒的一種辦法。

  「……其實和我們的前輩比起來，我們已經很幸運了。職業生涯中不僅能夠參加世界盃，還打進了世界盃決賽……但我不想這麼安慰自己，因為我怕這樣會讓我失去鬥志，我不想給自己提前找好藉口。」

  胡萊終於插嘴道：「老王，我有一個緩解緊張的有效辦法。」

  「什麼辦法？」

  「我把你剛才這段話錄下來發網上去，保准你顧不上緊張了。」

  王光偉先是一愣，隨後怒道：「我日！你敢！」

  胡萊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他緩了口氣對王光偉說：「其實不用想那麼多的。我就問你一句，真到了決賽中遇見問題，比如落後，你慫不慫？」

  「那不能慫。」王光偉回答的斬釘截鐵。

  胡萊在黑暗中拍了一下巴掌：「對嘛。所以不管比賽怎麼踢，咱們反正都是和阿根廷死磕。還有什麼好想的呢？和他們死磕，要麼贏，要麼輸，就這麼簡單。」

  王光偉聞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時間長到胡萊以為他都睡著了，才聽見他說：「你說得對，胡萊。干就完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說完他拉起被子，一個翻身：

  「睡覺！」

  ※※※

  為了保證中國隊在世界盃決賽前能夠不受打擾的好好休息，這次專門安排全隊在國賓館下榻。

  客房部和外面都市的車水馬龍被巨大的園林隔開，完全聽不見外面的動靜。

  更不會存在受到球迷和記者打擾的可能。

  但缺點是太安靜了，到了晚上，萬籟俱靜，就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秦林此時此刻就站在酒店房間的窗戶前，透過玻璃望著外面。

  園區裡的路燈亮著，沒有人走過。

  樹林、假山和溪水隱藏在夜色中，完全分辨不出來。

  再遠處，能夠從樹梢後面看見幾幢高樓大廈頂部的燈箱。

  那裡是繁華的都市，園區則仿佛被隔絕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一樣。

  就這樣在窗戶邊站了不知道多久後，秦林重新回到了書桌前，繼續研究著阿根廷的人員配置和戰術變化。

  他要再想想，自己還有什麼是沒考慮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