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山達哉再次回到了國家隊。

  國家隊的隊友們很體貼的沒有在他面前提及維塞多夫和馬德裏海盜的那場比賽。

  但他們越是這樣，杉山達哉就越是覺得心裡有根刺。

  因為這種刻意的迴避，反而明明白白告訴他：我們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有多痛苦和尷尬……

  但杉山達哉也知道隊友們這是好意，所以他沒辦法去責怪大家。

  他只能去找森川淳平。

  因為他仔細想了想，發現有些話只有對森川淳平說，以及只有從森川淳平的口中說出來，他才不會覺得尷尬。

  於是他找到了森川淳平。

  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情況下，杉山達哉先是長嘆一聲，然後將架起來的肩膀卸了下去。

  接著他對一直沒出聲的森川淳平說道：「我失敗了，淳平。」

  說完他稍作停頓，又苦笑道：「我竟然會妄想擊敗這樣的胡來……簡直太愚蠢了！」

  森川淳平對他說道：「我看了那場比賽，杉山君。當時的胡來是不正常的狀態……他這麼拼命的表現讓我還以為他在踢一場歐冠決賽呢……」

  杉山達哉笑出了聲：「是我要求他在這場比賽中全力以赴的。你瞧，我是不是特別傻，淳平？我竟然會要求他全力以赴……我腦子裡不知道是不是進了水！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哈！」

  他一邊自嘲一邊搖頭。

  森川淳平恍然大悟般點點頭，然後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我明白了！」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八嘎？」

  森川淳平搖頭：「不，恰恰相反。我為你感到高興，杉山君！」

  「啊？」杉山達哉真沒想到森川淳平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不是希望胡來把你當做對手，與你全力以赴的對決嗎？那你做到了，他確實把你當對手了，也確實全力以赴了。」

  「誒？」杉山達哉沒想到森川淳平會這麼說，他不能理解。「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淳平，我一定以為你在諷刺我了……」

  森川淳平反問：「如果你對他說了全力以赴，他卻懶得搭理你，這是你想要得到的嗎？」

  「呃……」杉山達哉仔細想了想，覺得如果是在那場0:8之前，那他肯定不希望是這樣，因為這證明胡來壓根兒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於是他搖頭：

  「不希望。但比賽之後，我反而希望了……」

  森川淳平點頭道：「那場比賽中的胡來讓我想起了歐冠決賽中的他，要知道當時他的對手可是梅利。而他現在拿出對付梅利的勁頭來對付你，杉山君。你這可是梅利的待遇！」

  「還是那句話，淳平。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的為人，我一定認為你在諷刺我……」杉山達哉搖頭說道：「他確實全力以赴了，但我卻收穫了一場慘痛的失敗。而在此之前，我可是妄想要擊敗他的……這不是更顯得我是一個自大的蠢貨嗎？」

  「杉山君，你想要擊敗他，和你能不能擊敗他，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森川淳平很認真地說道，「我也想要擊敗胡來桑，所以每場比賽我都會拼盡全力。但我不會因為最後輸給了他，就感到沮喪。失敗只會讓我更加想要擊敗他。」

  杉山達哉這次沒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森川淳平。

  森川淳平繼續說道：

  「我知道自己的實力比他差，相比較起來，我是弱勢的一方。可是想要擊敗他的覺悟和我的實力無關，哪怕我渺小如螞蟻，也會想要擊敗大象。這樣的夢想是不該被嘲笑的。如果有人嘲笑我，那是嘲笑者的問題，絕對不是我的問題。況且……」

  說到這裡，森川淳平稍作停頓後，繼續說道：

  「況且以胡來的實力，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被我們擊敗呢？這是你第一次在俱樂部中與他交鋒，我覺得這個結果應該很正常。重要的不是一場比賽的勝負，杉山君。最重要的是，無論怎麼樣，都永遠不要放棄想要打敗強敵的想法。哪怕被人嘲笑，哪怕被踩在泥潭中，哪怕敵人強大如山……也要向山出拳啊！」

  說著，森川淳平真的揮出一拳。

  杉山達哉渾身上下發起一陣雞皮疙瘩，但這次他不是被森川淳平的中二給尬到的。

  他是被森川淳平最後一句話打動了。

  因為他想起當初0:8那場比賽最後，他被換下，坐在替補席上如喪考妣地望向球場。

  看著那個十四號的背影，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大山峰，自己在它的山腳下，完全仰起頭來也根本看不見峰頂。

  他身處山峰的巨大投影中，其實是他的心理陰影。

  而現在，森川淳平讓他對著這座山出拳。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小臂上還能看見沒有消退的雞皮疙瘩。他的目光順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往上延伸，最終看到了攤開的手掌心。

  然後他將五指逐漸併攏，攥成拳頭。

  ※※※

  「日本隊竟然淘汰了加拿大，成功打進世界盃決賽圈……」

  「胡來你瞧你這話說的，什麼叫做『竟然』？日本隊的整體實力本來就比加拿大強，他們贏加拿大不是很正常的嗎？」張清歡指出了胡來這句話中的「語病」。

  胡來搖頭解釋道：「我以為就杉山達哉那個軟蛋渾渾噩噩的狀態，會把日本隊帶溝里去。沒想到這兩場比賽他的表現還算挺好的……」

  「擦，就連我都要忍不住為小日子說句話了——被你吊起來打了之後，渾渾噩噩一段時間不是很正常嗎？媽的，誰一場比賽被人幹了八個球，還能穩如老狗的啊？」陳星佚忍不住吐槽道。

  「誒，小星星，這個和我進了幾個球沒關係。關鍵還是杉山達哉太軟了，只能虐菜，一打硬仗就歇逼了。要不然為什麼每次他遇到我們都沒贏？不管是國奧隊還是國家隊，都是這樣。」

  胡來這麼一說，大家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為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杉山達哉的天賦之高，自然是沒有疑問的，大家都承認。

  如果不是胡來橫空出世，他絕對是亞洲同齡球員中最拔尖的。

  但為什麼到現在的職業生涯成就卻不夠高，最起碼沒有高到和他的天賦相匹配的程度呢？

  他們在和日本隊交鋒的時候，也能感覺到。杉山達哉平時表現都很好，也能夠讓他們感到頭痛，可一到關鍵時刻，他的威脅就大打折扣。

  在大家紛紛陷入沉思，並且逐漸認同胡來說法的時候，王光偉突然說道：

  「你們在這兒想什麼呢？胡來分明只是想要炫耀他有一顆大心臟而已……」

  大家聞言先看向王光偉，再齊齊扭頭看向胡來。

  胡來攤開雙手：「你們這麼看著我幹什麼？老王你小人之心啊！」

  大家卻紛紛表示了對王光偉的贊同：

  「我覺得老王說得對。」

  「同意。」

  「頂樓上的。」

  「附議。」

  胡來反駁道：「嘿你們……我是想說我們都有大心臟啊！」

  王光偉連連點頭：「明白明白，我們都有大心臟，但胡來你的心特別髒！」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

  「於，他們在聊什麼？」

  聽見從胡來他們那邊傳來的笑聲，主教練豪爾赫·迪隆好奇地問他的翻譯於金濤。

  於金濤則回答道：「他們在說大心臟的事情。」

  「大心臟？」

  「大概就是胡來說中國隊的球員們都有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於金濤稍作解釋。

  迪隆聽完之後深表贊同：

  「胡說得對。這批球員的心理素質確實很好。你瞧，於。我們才剛剛輸給了西班牙，但大家都並沒有很沮喪和痛苦，這說明他們的心理承受力大大提高了……」

  於金濤調侃道：「但老實說，在剛剛輸給西班牙之後，如果這一幕讓球迷和媒體們看到，他們可能並不會認為中國隊球員都是大心臟，反而會覺得他們沒有羞恥心……」

  迪隆聳聳肩：「我相信就算那些媒體和球迷這麼罵他們，他們也不會太在意的。畢竟他們以前可沒少被罵。」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豪爾赫。以前的中國球員總是被罵，總是被罵，心理素質普遍都不好。可為什麼現在這批心理素質就突然變好了呢？」

  迪隆表示你這是送分題，他立刻康慨陳詞：

  「還能是因為什麼？因為胡唄。他是一個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總能把自己的樂觀精神傳遞給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可以改變與他相處的人，甚至也能夠影響那些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於，你知道嗎？儘管對於胡究竟有多重要，大家已經有了很清楚的認識。但要我說啊……他們還是沒完全了解到胡的重要性……」

  說到這裡，他稍作停頓，換了口氣才繼續說道：

  「你們中國足球，這十年來最大的幸運，不是擁有什麼『黃金一代』，而是因為擁有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