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宇站在新聞發佈會大廳中，將胸中的濁氣吐了出去，但再吸進來的也還是渾濁的空氣。
沒辦法，人太多了了。
最多能夠容納一百五十名媒體記者的安東省體育中心新聞廳里人滿爲患，陳建宇回頭望去，全都是一張張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臉。
有些陳建宇認識，經常能在中超賽場的報道中見到。
有些他覺得陌生，要麼是外地的，要麼平時壓根兒就不關注中超。
而現在，這些人全都齊聚於此，可能全中國的體育記者都在這裏了吧？
他們全都是爲了這場比賽來的。
不，應該還有一部分去了山海纔對。
畢竟這次的冠軍爭奪戰其實是兩個戰場。
閃星主教練趙康明正在接受記者的採訪，回答問題。
在他之前，華南虎主教練弗雷德里希·萊赫曼剛剛結束了自己的賽前新聞發佈會，這個老頭在發佈會上先是吹捧了一番對手閃星，然後又表示自己的球隊近況不佳，還是客場作戰，比賽會打的很艱難。
似乎都沒信心奪冠了一樣。
但在場沒有誰相信他的這些鬼話。
華南虎來錦城就一個目的，那就是擊敗閃星，捧起中超聯賽的冠軍獎盃。
至於具體採用什麼戰術啊，要怎麼對付胡萊啊等等問題……他是一個正面回答都沒有，老頭鬼得很，堅決不透露任何蛛絲馬跡。賽前適應場地訓練在允許記者們拍攝的時間裏，也只進行了熱身。
然後時間一到，就非常乾脆堅決地清了場。
就連看臺上都不許有一個人影。
真正的關起門來訓練，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謹慎是真謹慎，但陳建宇卻覺得華南虎這麼做未免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這說明他們非常在意閃星這個對手，他們不想有任何意外，也承受不起任何意外。
所以纔會在賽前如臨大敵。
雖然放到冠軍爭奪戰的背景下，華南虎的做法很正常。可是想一想他們要這麼對付的球隊是誰？
是安東閃星啊，一支升班馬……
一支升班馬能夠在賽季最後一輪，和聯賽領頭羊競爭冠軍，並且還被對手如此慎重的對待。
不得不說，這首先就是一種禮遇。
陳建宇覺得先不管閃星能否最終拿到聯賽冠軍，僅僅是能夠收穫這份禮遇，就已經足夠證明閃星在今年經歷了一個偉大的賽季。
趙康明現在在臺子上講的話不就是這些內容嗎？
“……能夠一路走到這個地步，老實說，對一支升班馬球隊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受寵若驚’了……在賽季前，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想到閃星可以排在現在的位置……但我還是要說，我們的目標是聯賽前三，我們沒想着爭奪聯賽冠軍，畢竟想要拿冠軍的前置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不僅是我們要贏，還得看其他競爭對手的臉色……那對我來說，還是拿個聯賽第三容易一些，最起碼我們只需要擊敗華南虎就行了……”
陳建宇聽到他身邊有記者低聲抱怨了一句：“靠，這話說得，太裝逼了啊！什麼叫‘還是拿個聯賽第三容易一些’？什麼叫做‘只需要擊敗華南虎就行了’？這兩件事情哪個容易啊？”
聽見這位同行的吐槽，陳建宇忍住沒笑出聲。
就像之前沒有人相信萊赫曼的那番話一樣，陳建宇相信在座的記者們，恐怕也沒有誰會相信趙康明現在說的那些話。
畢竟“不要相信閃星說的每一個字”這話在圈子裏已經人盡皆知了，大家都知道趙康明滿嘴鬼話，表面看起來人畜無害，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但鬼知道他在醞釀着什麼針對你的行動……
之前在聯賽中積分超過三十分了，愣是能夠硬撐着說保級沒成功，搞得黃海青鳥和嶺南南海的球迷們都要吐血了——見過裝逼的，沒見過這麼能裝的。
後來保級成功，又顯得無慾無求，人畜無害的樣子。直到發現自己成爲了屋子裏的大象，這才承認他們的目標是拿到聯賽第三，確保下賽季的亞冠參賽資格……
可問題是，這個時候大家都認爲閃星已經具備衝擊聯賽冠軍的能力了。
誰還相信閃星的目標是拿聯賽前三呢？
但陳建宇也理解趙康明，外面都在起鬨說閃星可以爭冠，可起鬨的人又不用爲他們所造成的任何結果負責。如果趙康明真的相信了那些人的話，反而會讓自己的球隊失去既有的節奏。
到時候聯賽冠軍沒拿到，聯賽第三名也飛了，趙康明找誰算賬去？去找那些起鬨的人，他們會負責嗎？
想什麼呢，當然不會。
畢竟閃星想要奪冠的條件確實很苛刻，自己要贏下華南虎，還得指望另外一個球場上，水手和雷電正好打平。
一場比賽就三個結果，勝平負，雷電不能贏，水手也不能贏，必須平。
只有這樣，閃星纔有機會奪冠。
這種低概率的事情，會有人真的很認真去考慮嗎？
但……儘管如此，明天這座球場一定會被熱情的閃星球迷、安東球迷、錦城球迷所填滿的。
畢竟閃星還是有希望奪冠的。
而哪怕只有一絲希望，這些球迷們就願意付出全部力量和行動去追逐。
這就是球迷。
球迷在有些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
從新聞發佈會大廳走出來，陳建宇終於將胸中的所有濁氣都吐了出來，這次他再吸進去的可都是新鮮空氣了。
結束了新聞發佈會，他在走去停車場的時候，看到西大門外的售票處窗口外已經排起了隊。
雖然人還不多，但還有人陸陸續續趕過來。
售票點外就這樣支起了五顏六色的帳篷，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朵蘑菇從水泥地面冒了出來一樣。
有幾頂挨着的帳篷可能是朋友，又可能是剛剛認識的，他們正湊在一起合影，開心的笑聲隔老遠都聽得見。
還有人在帳篷外支起摺疊桌椅，用自帶的工具燒開水，煮起了火鍋。很快熱氣蒸騰，香氣四溢，引來不少人圍觀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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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遠遠地飄過來，讓陳建宇是又餓又好笑。
明天中午才發售的門票今天傍晚就有人過來排隊了……在錦城已經有多久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他點上一根菸，就這麼遠遠地望着，沒有上去以記者身份打擾他們。
直到煙抽完，他才轉身離開。
他突然也想吃火鍋了。
※※※
彭浩扶着外公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單元門，外婆在旁邊提着一個無紡布袋跟着。
“不用急，外公。我叫的車還沒到呢，我們慢慢走。”彭浩擡起手，看了一下智能手錶上的打車信息說着。
兩老一少三個人就這麼慢悠悠地從舊式小區裏穿過，向小區大門走去。
當他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門衛室裏探出來一個老頭奇怪地問道：“喲，謝大爺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看球！”外公說道。
門衛大爺瞪了眼睛：“看球？謝大爺你這身體受得了哇？”
“那有啥受不了的？藥我都帶着的。”外公指了指他身後的老伴兒手裏提的那個無紡布袋。
外婆無奈地看着外公的背影說：“他非要去，怎麼勸都不聽……”
“你還是悠着點喲，謝大爺……”門衛大爺好心勸道。
“曉得曉得。”已經被彭浩攙扶着走出大門的外公向身後擺了擺手。
看着他們三個人走到馬路邊上等車，剛纔坐在門衛室旁邊曬太陽的一箇中年婦女湊到門衛大爺跟前壓低聲音問：“謝大爺怎麼想着去看球了？”
“你不曉得？胡萊是他的外孫，謝大爺這是去給他外孫加油的……”門衛解釋道。
這位八卦的中年婦女瞪大了眼睛望向謝大爺的背影。
很快有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停在了他們面前，三個人上了車後，車便開走了。
※※※
謝蘭和胡立新混在人羣中，正在往安檢口涌動。
一邊走謝蘭還一邊抱怨丈夫：“你給我說提前三個小時到這裏就行，還好我沒聽你的……你看，要是我們在比賽開始前三個小時纔來，恐怕我們現在正站在三環路上排隊等入場。”
她說這話的時候，前後左右都是人，無論往那個方向看去，都是黑壓壓一片。
用摩肩接踵來形容，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胡立新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也有些尷尬。
這場比賽是晚上的七點半開球，按理說提前三個小時來這裏都算來早了。
結果妻子非要堅持提前四個小時來，於是他們中午吃了飯就趕去坐高鐵，來了球場一看——好傢伙，人山人海啊！
他們這些有球票的都還好，據說有人昨天晚上就過來在售票點等着買票了，壓根兒沒走，直接在外面露營過夜了。
錦城雖然不屬於北方，但是深秋的晚上也是寒意逼人，在這種室外過一晚上，其實還是很難熬的，就算有一頂帳篷，也擋不住晚上的寒氣入侵。
他還是低估了錦城球迷、安東球迷對這場比賽的重視程度。
閃星有機會在這場比賽中拿到聯賽冠軍，這在安東足球的歷史上可是頭一遭。
以前的興城到球隊破產解散，也沒能獲得這一榮譽。
人羣中還有一些黃牛黨在詢問那些排隊的球迷們：“要賣球票嗎？高價收！”
但沒有人理會他們，自己的球票都是好不容易纔買到的，有些人甚至要託關係，欠好大一個人情，才能拿到今天這個機會來現場看球。
在安東足球歷史上如此重要的時刻，自己怎麼可能爲了那麼點錢，就把球票轉讓出去，導致自己缺席呢？
從那些黃牛黨悻悻的表情中，也可以猜出來他們應該沒什麼收穫……
沒有人關心他們、同情他們，大家只是攥緊自己手中的球票，跟着人羣慢慢往前推進。
隊伍突然加快了前進的速度，據說是體育場方面開放了所有的安檢閘門。
這在以往的比賽中可是很少見的，球場的安檢閘門就像是銀行櫃檯的服務窗口一樣，很少會全部開放，總是會封閉一些，以此來控制流量。
但很顯然這麼多球迷向球場裏涌，流量已經很難再被控制住。
如果再不開放全部閘機，只怕就有球迷要強行往裏闖了，那樣反而會帶來更大的安全隱患。
眼見入場速度加快，球迷羣體中爆發出一陣歡呼，接着大家興高采烈的跟隨着前人的腳步入場。
謝蘭和胡立新在其中。
彭浩攙扶着外公外婆也在其中。
無數個球迷都在其中。
早早來到球場內媒體席的陳建宇看着原本空置的球場看臺被涌進來的閃星球迷們迅速填滿，就像是無數條河流匯入，將原本乾涸的盆地頃刻間變成了汪洋大海。
鼎沸的人聲就像是浪起浪涌的海潮聲。
在很遠的地方聽着猶如低聲細語在你耳邊呢喃，但當你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引導着你的呼吸和心跳，跟着大海的節奏一起洶涌澎湃！
※※※
PS，昨天關於胡萊的年薪我給寫錯了。
因爲我忘記了胡萊現在已經執行第三份合同了，年薪不是一百八十萬，而是三百萬，中超金靴的獎金也不是一百萬，而是兩百萬。
還有進球獎也從八千一個提升到了兩萬一個球。
所以胡萊的實際收入也要比之前算出來的更多。
這個錯誤已經更改了。
還有關於閃星可能被雷電擠出聯賽前三的說法，也作了修正，是閃星贏不了華南虎，同時雷電擊敗水手，纔會出現這種情況。
也已經修改。
多謝讀者“亦塵大叔”的提醒糾錯。
也歡迎大家以後多幫我挑這種錯誤，畢竟有些時候寫暈了很容易在這種問題上犯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