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歡的位置並不是固定在前面的，他還需要不斷回撤來接應隊友的傳球。
在秦林無法出場的情況下，趙康明給他的任務不是一個單純的前腰，他還要負責串聯球隊的中後場。所以有些時候他必須得回撤的足夠深才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實際上如果秦林不受傷，張清歡又能好好踢獲得出場機會的話，回撤接應，串聯中後場的工作本來應該是秦林來做的，張清歡所需要串聯的是中前場。
秦林在妻子和兒子的陪伴下，坐在客廳沙發上，收看這場比賽的電視直播。
“這麼上上下下的跑，我有點擔心張清歡的體力。”秦林看着電視對妻子說道。“他的訓練質量其實一直都不高，再加上天天鬼混……最近這一個多月算是有所好轉，但也還不夠……”
“還好吧，他只用打半場比賽。”妻子說道。
作爲一箇中國國家隊的隊長的妻子，就算以前再怎麼不懂球，這麼多年過去了，基本的足球知識也還是有的。
秦林點了點頭，對妻子的話表示了同意：“我想老趙肯定也是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沒讓他首發的。”
話音剛落，足球被傳向了回撤要球的張清歡。
而吳州東山的八號球員也立刻踢了上去，不讓他轉身。
張清歡沒有停球，而是直接用左腳腳內側把足球從對方的兩腿之間磕了過去，與此同時他以對方身體爲軸，貼着他完成轉身，追上足球！
“哇！漂亮！”安東衛視的解說員驚呼起來。“不愧是張清歡啊！這球感！”
電視機前的兒子秦七也跳起來叫好：“帥啊！”
場下替補席上的趙康明第一時間去看陳墨，發現陳墨也向他投來了目光，兩個老搭檔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中看到了欣喜。
這是他們想要看到的那個張清歡！
追上足球的張清歡試圖繼續向前帶球，帶起閃星的進攻勢頭。
從側面衝上來另外一名吳州東山的球員，他用力擠靠上來，貼住張清歡，不讓他擺脫。
面對這樣的防守，張清歡選擇直接把足球往前用力一趟，然後加速，靠速度生吃對手。
他的爆發力可以保證他瞬間甩開對手，再把對方卡在身後。
但這一次，他沒成功。
足球是趟出去，人卻沒甩開。
他在追向足球的過程中，對方也寸步不讓，兩人胳膊打胳膊，身體貼身體。原本兩三步就能追上的足球，似乎變得遙不可及。
最後被他趟出去的足球讓守在前方的第三名吳州東山球員截下，閃星的這次進攻到此爲止。
“啊！這球趟大了……”安東衛視解說員一聲長嘆。
趙康明和陳墨兩個人眼中的欣喜閃爍了兩下，就消失了，也爲這次進攻沒打出來感到遺憾。
同樣遺憾的還有秦七，小孩子雙手抱頭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
胡萊看到張清歡一個漂亮的轉身擺脫了對手之後，就馬上積極前插，準備接應。
哪想到跑了一半回頭發現張清歡把足球趟到了對方腳下……
瞬間攻守逆轉，他又得跟着隊友們迅速回防。
這尼瑪之前的就都白跑了，白白浪費了體力……
他心裏苦啊。
只能衝着同樣在回防的張清歡的背影啐了一口：“靠！訓練的時候不是挺牛逼的嗎！”
同樣在朝張清歡背影啐口水的還有袁越，這位吳州東山的後腰剛纔面對張清歡的轉身擺脫毫無反應。
要不是他的隊友上來幫忙，這次進攻搞不好就讓閃星給打成了。
很明顯，這是張清歡對自己那番話的迴應。
垃圾……你他媽拽個屁啊！
※※※
袁越是一門心思想要找張清歡報仇，但當閃星再次發動進攻的時候，他卻發現張清歡並沒有在中路呆着，而是去了邊路。
作爲後防線前面，中場中路的一道閘門，他自然是不能隨隨便便就被拉去邊路的，這樣後防線前不就中門大開了嗎？
雖然他很想教訓張清歡這個垃圾，但他也只能朝着那邊吐口水：“嘁，娘娘腔膽小鬼！有本事別跑！”
張清歡去邊路，當然不是爲了躲袁越，他位置本來就很靈活，哪裏需要就去哪裏。
作爲球隊的中場組織者，就算其他隊友再怎麼不喜歡他，也還是會把足球傳給他，畢竟這是主教練趙康明的要求。
張清歡在邊路接到隊友的傳球后，先是假裝要內切，虛晃一槍之後用右腳外腳背把足球撥向外線，帶球往前衝。
不過他這一套動作沒能騙開防守球員，對方見足球被他趟出去，暫時脫離了他的控制之後，一個箭步上前剷斷。
張清歡看到他這麼兇狠的一腳剷斷，連忙跳起來躲避，足球自然也就被對方給剷出了邊線。
※※※
電視機前的秦林搖了搖頭，從張清歡上場的第一次拿球開始，他就總覺得有點奇怪，張清歡的表現不太對勁。
現在他終於搞明白哪裏不對勁了。
張清歡的爆發力沒了。
以前和他在比賽中同場競技的張清歡是有不錯突破能力的，除了他在技術上的優勢之外，他的爆發力也是他突破不錯的主要原因。
把足球趟出去，然後依靠爆發力突然加速甩開對手，這種踢球方式在以前的張清歡身上並不鮮見。
但在今天的比賽中卻失靈了。
究其原因，秦林心想這或許和他這幾年來的自我放縱有很大的關係。
足球是一項以身體爲基礎的運動，身體素質則是需要通過日復一日的訓練才能保持住的。
那些職業球員，只是一個月的假期就能身材發福，更不要說張清歡這三年時間裏認真訓練的日子屈指可數。
運動員的訓練很辛苦，需要付出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堅持下來，對飲食也有很高的要求，那種限制真不是普通人能夠長期忍受的。所以大家纔會經常看到運動員一退役就迅速變成了個胖子，這就是因爲不用再堅持訓練，也不用辛苦忌口了，可以敞開吃喝，不用節制，就跟報復性消費一樣，這是報復性飲食，那身體能不變形嗎？
絕大多數職業足球運動員，哪怕天天堅持訓練，身體素質也會隨着年齡地增長不可避免的下滑，這是正常的自然規律。而在中國足壇，由於各方面的職業化都不如歐洲足壇理念深入人心，所以這種情況更明顯和嚴重一些，比如年輕的時候還能打前鋒，年紀大了場上位置越打越靠後，最後打成後衛了，這就是身體素質下降，爆發力沒了的無奈之舉。
打前鋒對身體素質要求高，尤其是速度、爆發力。而打後衛，則對經驗的要求更高，年紀大了的球員，身體素質不行，但經驗豐富，在後衛線上還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能繼續在職業足壇混口飯吃。
當然以上這些例子都是長期的、緩慢的身體變化，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而張清歡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長期的懈怠，讓他的身體素質提前開始下滑。而因爲他好歹還沒退役，還是有跟着球隊一起訓練，哪怕不認真，但最起碼也練了，所以這種下滑不是很突然很明顯。
最近半年他幾乎沒怎麼踢過比賽，現在他突然獲得了上場機會，身體素質的下降終於反應了出來。
秦林在心裏嘆了口氣。
當年那個在球場上跑起來一頭黑髮飄揚，彷彿迎風起舞的少年終於還是回不來了……
※※※
趙康明和陳墨再次對視，他們也看出來了張清歡的不對勁。
並且也有了和秦林相似的猜測。
“換都換上去了，就看他怎麼踢吧……又不是不能突破就踢不了的。”陳墨安慰趙康明，或者也是在安慰自己。
張清歡本身定位也不是一個帶球突破的邊鋒……
他是前腰，有突破能力只是讓他如虎添翼，但如果沒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關鍵是張清歡自己是否意識到了他身體上的變化？
閃星的主教練和助理教練兩個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場上的閃星十號。
※※※
張清歡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連續兩次試圖加速突破都失敗之後，他就知道這絕對不僅僅是簡單的“偶然”。
或許在外人看來，還能用“偶然現象”來解釋，可他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呢？
在他蹬腿想要發力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
他明明發力蹬地，速度卻上不去。
就好像……就好像開車的時候，油門踏板都踩到底了，發動機艙裏也傳出來了引擎聲嘶力竭的吼叫聲，聲勢看着挺大的，但再一看車窗外，汽車速度就是快不起來。
發動機轉速上了五六千，時速還在一公里一公里的慢悠悠增加着。
是哪兒出了問題？
這個答案張清歡心裏其實很清楚，只是有點不願意承認而已。
三年來的夜夜笙歌，縱情歡愉，掏空了他的身子。
當他在訓練場上應付差事，流連於夜店的觥籌交錯中，在女人身上盡情宣泄自己的精力時，他可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身體會無法支撐起一場高強度的正式比賽……
他之前總是認爲以自己的天賦和才華，只要稍微認真一點，練上幾天，就能在比賽中橫掃對手，一次次贏得大家的歡呼和讚譽。
足球不就是這樣嗎？勝者爲王。只要能贏，只要我表現好，之前的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
只要我表現好……
那他媽我表現不好了，會怎麼樣？
張清歡一想到自己如果再也拿不出好的表現來之後，他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的，就有點慌。
許哥可還要求我拿出好表現來，爲我爭取下賽季去中超球隊呢……
不，我不能就這樣認輸了！
冷靜下來，張清歡，冷靜下來……我不是隻靠速度踢球的球員，我他媽是個前腰，我他媽是個該死的進攻組織者！
傳球！
用傳球來撕開對方的防線，給隊友創造機會……
是了，這纔是我的踢球方式。
爆發力沒了又怎麼樣，小爺我依然是張清歡，是那個……“中國的弗朗西斯”！
當張清歡的腦海中重新冒出來這個稱號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又是一個感覺好遙遠的名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