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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春 - 第六百九十八章 竇現,莫要給臉不要臉!字體大小: A+
     

    供奉院正堂內,諸供奉與賈薔、李暄一道向尹後見禮。

    尹後並非獨自前來,還有尹家太夫人、秦氏、孫氏乃至喬氏……

    太上皇未駕崩前,這座皇城內宮是田太后的主場。

    那個時候,尹家女人除了尹子瑜外,極少入宮。

    皇宮大內,似是田家婦人的後花園,可隨意出入……

    尹家人那樣識相知進退,深得田太后滿意。

    然而太上皇大行,田國舅的老婆李氏也被賈薔、李暄帶人去鉸了舌頭,生生疼死……

    自那一日起,宮中再未見過田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隨意出入。

    尹家人仍舊低調,沒有隨意入宮。

    但是,不代表她們再需要像從前那樣,忌諱九華宮那位,不便入宮。

    只要尹後活着一日,這天下至尊至貴之地,尹家人隨時可入內。

    見賈薔、李暄問安,尹後並沒好臉色,還冷笑道:“果然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這樣大的事,也敢瞞着家裡,連點口風都不透給本宮!”

    賈薔正色道:“娘娘,都是王爺體諒娘娘辛苦,不願拿沒把握之事擾了娘娘親近。昨兒他還在埋怨臣,說臣不該拿內務府錢莊的事擾娘娘清修……”

    “放屁!”

    尹後聞言罕見在人前爆了粗口,櫻紅的脣中吐出這兩個字,竟不讓人生出粗俗感,她瞪眼看着李暄咬牙啐道:“你娘又不禮佛,清修甚麼?”

    李暄:“……”

    他有些懵了,他昨天雖埋怨了句,可有說“清修”二字麼?

    好在眼下尹後顧不得理會他,訓斥了一句後,目光又看向幾位老供奉。

    孫老供奉已與其他三位商議了小片刻,這會兒臉色都有些陰沉,見尹後看來,他緩緩搖頭道:“臣等無能。”

    尹後遺憾一嘆,沒來得及說話,孫氏就激動道:“那熱毒果然能拔除?若是能拔除,子瑜的嗓子不就能好了?病根兒都去了……”

    孫老供奉慚愧道:“熱毒太炙,毒害太深,實難逆轉……”

    尹後勸孫氏道:“能減輕許多病痛,便是邀天之幸。要多往寬裡想,有這樣的結果,當知足矣。”

    尹家太夫人點頭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常八.九,豈能求全?此事真真難爲薔兒了,不聲不響,就辦成了此事。可見是天註定的緣分,咱們爲減輕子瑜的苦痛,想了多少法子,皇后更是尋了不知多少名醫,都束手無策。結果薔兒就這樣把事辦成了!老二媳婦,該高興纔是。”

    孫氏淚流不止,點頭道:“是該高興,是該高興!薔哥兒比我這個當孃的還上心,是個好的,是個好的!”

    李暄不樂意了,道:“外祖母,二舅母,你們這心也別忒偏了!沒有我,這事能成?我纔是大功臣!”

    尹後笑道:“子瑜是你嫡親表妹,你做這些不是應該的?”

    李暄嘿嘿笑道:“是應該,不過……”

    話沒說完,就見一養心殿內侍匆匆走來,問安罷,同賈薔、李暄道:“皇上有旨,召李暄、賈薔養心殿問話。”

    尹後笑啐道:“這兩混小子剛纔在宮中騎馬,過了隆宗門又是一通亂跑,橫衝直撞你追我趕的,正好路過武英殿,必是又被竇大夫瞧了去。去罷,有你們兩個的好!”

    李暄聞言登時惱火起來,埋怨道:“幾位大學士就數這老倌兒最討人厭,真該捶他一頓!”

    賈薔“誒”了聲,正色道:“大學士誰敢打?別說郡王,親王也不行……”尹後等人點頭,目光讚許,卻聽他又道:“不過大學士的兒子,可以拾掇拾掇,解解恨!”

    李暄眼睛登時亮了,看着賈薔嘿嘿嘿笑了起來。

    尹後咬牙警告道:“你們兩個若敢混來,皇上讓人將你們打個半死的時候,別指望本宮去救!”

    尹家太夫人也笑勸道:“宰相禮絕百僚,連皇上都是要敬重的。你們兩個頑鬧也不可過線,失了分寸。”

    賈薔、李暄笑着應下後,前往養心殿。

    ……

    養心殿,西暖閣內。

    隆安帝、韓彬、林如海、李晗、左驤、張谷俱在,竇現也在,面色一如既往的陰沉。

    看到賈薔、李暄進來見禮後,隆安帝哼了聲,目光有些不善的掃過二人,問道:“內務府錢莊的事正在要緊關頭,你們兩個不好好辦差,又胡鬧甚麼?脫了繮的野馬一樣在宮裡亂衝亂跑,還有沒有點規矩?一點定性也沒有,難成大器!”

    兩人自然不會在這個場合把尹子瑜的事拿出來說嘴,因此只能老實挨訓。

    落在旁人眼裡,倒果真成了他們貪頑誤事。

    韓彬笑着提醒道:“內務府錢莊一事……着實出乎皇上和我等意料之外,效果之佳,也是沒有想到的。此事,王爺和賈薔功勞甚著,早晚皇上是要論功行賞的。只是,行事還要善始善終,不能當作兒戲。”

    竇現冷冷道:“此事要緊,依臣之意,還是要交給朝廷來辦……由戶部經辦!事關重大,豈能兒戲?!”

    此言一出,賈薔和李暄的臉色就都不好看了,李暄嘗試着用眼神殺掉這個黑醜老頭兒,賈薔則冷笑一聲道:“竇大夫不妨親自試試,看看你有沒有這份能爲,辦成此事!”

    “薔兒,不得無禮!”

    林如海緩緩訓斥了句,語氣中倒沒有多少見責之意,訓罷,同隆安帝等微笑道:“戶部如今一個人頂兩個用,着實沒有精力再做此事。再者,戶部出面也不便宜。王爺經辦宗室之事,與諸王議事便宜。賈薔經辦勳臣之事,與武勳議事便宜。再加上,戶部沒有把握,能帶給持股東家那樣大的紅利。所以,力有不逮啊。”

    有人幫着扎場子,李暄趁機同隆安帝道:“父皇,兒臣並未只顧着和賈薔頑耍,也在辦正經事……賈薔倒是個愛頑的,可有兒臣看着,不會讓他貪頑的。”

    隆安帝可不是尹後,容他耍嘴,眼睛一瞪,話都不用說,李暄就老實了,規矩道:“兒臣是被宗室諸王煩的實在沒法子,纔去外祖母家躲躲清靜,碰到了去尹家頑耍的賈薔的……”說着,還拿眼睛去看了看林如海。

    賈薔:“……”

    隆安帝拿這個頑劣兒子也沒法子,居然還在挑事,哭笑不得之餘,喝問道:“既然你們在辦正經差事,又怎能怕麻煩?可見到底是吃不得苦,不肯用心!賈薔到底還辦成了些,你呢?”

    李暄訴苦道:“父皇,那些宗室老王們,一個個既不肯出銀子,又不真心賣地,還想多要些錢莊股。兒臣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用,被他們纏着一晚上覺都睡不得,邱氏也耐不住誥命們的吵,大着肚子回孃家安胎去了。兒臣實在沒法子,才藉着出恭的由子,尋了個空偷跑出來的。賈薔實在太雞賊了,把最難的留給了兒臣……”

    聽聞兒子被欺負成這樣,隆安帝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目光盯向賈薔,賈薔忙道:“皇上,勳臣那邊纔是最難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趙國公人老成精,有多難對付!又狡猾又貪婪,還處處給臣挖坑。要不是皇上出面,那邊現在還僵持着呢。宗室這邊……可能還得皇上您來出面。”

    “放屁!”

    隆安帝罵道:“甚麼事都來煩朕,那還要你們幹甚麼?”

    皇上說的話果真都能算數,朝政也不至於是現在這樣……

    隆安帝和宗室的關係,那叫一個微妙。

    賈薔說這話,實在欠收拾,有嘲諷之嫌。

    李暄見賈薔捱罵,登時高興了,他屬於一樂就控制不住的,低着頭在那偷偷悶樂了一會兒後,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滿堂君臣:“……”

    眼見隆安帝臉黑下來,要動真怒,李暄才艱難的控制住,忙道:“父皇,兒臣有個妙法!”

    隆安帝目光陰沉道:“甚麼妙法?”

    李暄高興道:“宗室諸王說王府的地不好賣,沒人敢買。兒臣準備,內務府都買下來就是!”

    林如海在一旁奇道:“內務府買那麼多地做甚麼?皇莊就算不受稅賦,可也出息不了多少銀錢,收買皇莊還要耗費大量銀錢……豈非賠本的營生?”

    李暄聞言面色一滯,眼珠子轉了幾轉後,乾笑道:“林相,先容小王賣個關子……總之,小王絕不會幹賠本的買賣就是。”

    林如海呵呵一笑,點了點頭。

    竇現快氣炸了,怒道:“新政是要收回大量收不得田稅的土地入冊,不是將這些田都變成皇莊!!這是甚麼混帳主意?”

    李暄聞言,差點吐血。

    可他一個皇子,確實不好懟御史大夫,只能拼命給賈薔使眼色求援。

    賈薔倒也義氣,但卻無視了竇現,同隆安帝、韓彬、林如海等人道:“將這些田地大量收回,不是爲了種地發財,靠逃那點地稅也發不了財。正如林相所說,地裡的出息遠不夠分紅的。之所以將這些田地大量收回,是爲了推廣種植玉米和土豆。臣查了查,如今北地麥、菽、黍、稷中等田畝產多在二石上下,南省稻米產出,亦相差不遠。但是玉米和土豆,正常畝產都能達到五石!對土地和水的要求,遠不及麥、菽、黍、稷,更不用說稻米。

    王爺和臣以爲,內務府終究是天家的內務府,不是一個純粹的商賈門號,所想者,不能是一味的賺銀子,還要體現天家愛民之擔當。所以這些地收回後,會大量的種植……”

    沒等他說完,就聽竇現大聲斥道:“簡直荒唐!耕作乃國之大事,豈容你們胡作非爲?畝產五石?這是甚麼地方,也是你們信口開河之地?皇上,此子妖言惑衆,妄動國本,當誅之以安天下!!”

    賈薔側過面去,目光清冷的看着竇現,好奇道:“竇大夫,朝野皆言汝爲不畏強權敢犯言直諫之直臣,生平最憎惡不法事。本侯卻奇怪了,宗室諸王裡,爲非作歹者比比皆是!元平功臣中,橫行霸道欺男霸女者更不在少數。便是你所在的御史臺內,與人爲惡者難道少了?你不會不知,可你的不畏強權又在哪裡?

    你道我路數不正,親近天家於社稷有害……可當初那些年田國舅橫行無忌之時,你也在京裡啊,沒見過你彈劾幾回吶?

    太上皇親近道人時,也沒見你以死相諫。

    天下貪官橫行,貪污索賄者如過江之鯽,你一個御史大夫不去盯着他們辦正事,卻連查也不查,就說畝產五石爲虛?

    莫說這五石之數,是賈家用遼東數萬畝地產換回來的數字,就算真的欠缺些,可我一不耗費公帑,二不佔用民田,還幫着軍機處解決了偌大的麻煩,我虧一點又怎麼了?!

    竇大夫,賣直不是這樣賣的。

    本侯一不如竇大夫這般求名,二不如竇大夫這樣戀棧權位,三更不似竇大夫這樣,對未知之事胡亂摻和,朝中大政我連邊兒都不沾,怎麼就礙着你的眼,讓你喊打喊殺,非要除之而後快?

    本侯想了想,以爲無非還是名、利二字在作祟。

    你雖清廉,卻貪名,貪直名和清名,且小肚雞腸!

    其實依我之愚見,這種貪,更噁心,也更可恨!!

    給臉不要臉,你爲朝廷立過的功勳,及得上我賈家?打開兩家宗祠看看,我賈家列祖列宗,爲國灑血埋骨者何止百人?

    便是我這身侯位,也是靠九死一生平叛得來!

    你呢,於國於民又有甚麼大功?就靠賣你那點直名?”

    “放肆!!”

    眼見竇現臉色漲紅髮紫,洗的發白的官袍都在顫慄,隆安帝暴怒喝道:“賈薔,你大膽!!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如此狂妄!!”

    本該在隆安帝龍顏大怒時將頭埋起來不被發現的李暄,這時卻鬼使神差說了句:“父皇,兒臣覺得賈薔說的很對啊……”

    說完,迎上隆安帝已經泛紅的眼睛,才後悔起來,乾笑兩聲埋下頭去。

    隆安帝怒喝道:“來人!給朕拉出去打!誰再敢弄虛作假,朕連你們一起杖斃!!”

    眼見養心殿進來幾個高壯內侍,要將賈薔、李暄帶下去行刑,林如海面沉如水,韓彬卻出列求情道:“皇上,賈薔頑劣慣了,口無遮攔,又年幼見識淺薄,恃寵而驕,自然該罰。可眼下內務府錢莊之事,實在缺不得人,也耽擱不得。若是果真能將宗室、勳臣穩住,那朝廷至少能節約出一年的光景,甚至都不止!看在其薄有微功的份上,還是讓他們戴罪立功罷。”

    隆安帝大怒道:“戴罪立功?再讓他們立功,那還了得?仗着立了點微功,就敢在朕的養心殿斥責這個辱罵那個,御史大夫也是他們能褒貶指點的?若再讓他們立功,怕是連朕都不被他們放在眼裡,隨意議論了!”

    張谷、李晗、左驤三人出列,張谷求情道:“皇上,臣以爲王爺和賈薔萬萬不會如此。他們費心操持內務府錢莊一事,原就是出於一片忠孝之心,爲皇上分憂解難。只是賈薔平日裡不參與朝政,不知竇大夫之苦衷和艱難,所以有所誤會。另外就是……那玉米和土豆,果真能畝產五石?皇上,若是賈家在遼東種過數萬畝的新作物,果真有此產量,那麼對於新政來說,乃是如虎添翼之祥瑞!此事要緊,還是請皇上網開一面罷。”

    隆安帝只是不許,堅持要嚴懲賈薔、李暄,不然如何能服人心?

    最後還是竇現,忍着滿心羞辱悲憤,緩緩開口道:“皇上,國事要緊。內務府錢莊一事……乃當務之急!臣之榮辱,不算甚麼。”

    隆安帝聞言,這才暫時作罷,厲聲喝問賈薔道:“你那二物,果真能產五石?但凡敢說一句虛言,數罪併罰!便是你先生也保你不得!恃寵而驕者,焉有好下場?”

    賈薔臉色陰沉,頭也不擡,道:“真不真的,臣說的不算。臣家在遼東的十幾個大莊子,幾萬畝地,都種的這個。榮國府在城外有地,種的也是這個。不過臣提前說明白,榮府的地都是好地良田,畝產或許還高一些,卻是做不得數的。這二物,尤其是土豆,適合在乾旱山坡之地耕種,畝產未必有太高,但肯定比麥、菽、黍、稷之物收的多的多。皇上可派人親自去收割,也可去賈家穀倉查看。”

    隆安帝聞言,心下有了數,眼睛變的明亮不少,一旁張谷呵呵笑問道:“賈薔,你賈家那麼多地,全種此物……你就不怕顆粒無收?再說,百姓都不吃這個,你種那麼多,賣給誰去?”

    賈薔沉默稍許,悶聲道:“年初時我先生查出未來二年,大燕乾旱少雨之地會越來越多,我就上了心。”

    李晗眉尖輕挑,看了眼頷首微笑的林如海後,問道:“即便你將這幾萬畝都種上了,可就算大豐收,又能有多少?接濟不了數以百萬計的災民吶。”

    賈薔搖頭道:“不接濟,賈家所收之糧,皆用作內務府皇莊明年的耕作糧種,多出來的,看看哪個省願意種,敢種,就撥付過去。

    位卑不敢忘憂國。賈家不缺銀子,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力罷。至於能不能種,願意不願意種,隨你們。

    凡事豈能盡如人意,我但求無愧於心便是。”

    此蕭索之言一出,竇現一張臉……

    果真要成包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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