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對着張毛團臉，楚灼也能看出他此時的心情。

楚灼有些好笑，對着人形的他說不出的話，但對着小妖獸模樣的他，卻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因爲她太過熟悉且信任這模樣的他吧。

而且沒有任何的負擔及攻擊性。

她微微一笑，不等他反應，繼續道：“我八歲時，將你撿回楚家，你也知道當時我在楚家的情況，我一個人住在五房的院子，那裏空蕩蕩的，除了我，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偌大的楚家像是將我一個人遺忘一般……”

說到這裏，她有些惆悵。

雖然她不怪楚家的行事方式，這些都是長輩們作出來的。但如果她是正常的孩子，沒有帶着記憶再生，只怕她根本活不下來，縱使能活下來，性子也是唯唯諾諾，於修煉一途上，不知道能走多遠。

封炤的到來，爲她枯燥蒼白的生活帶來彩色。

他陪伴她成長，呵護她一路前行，在她心裏，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她將他當成親人，當成朋友，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卻從來沒想過當成道侶。

可是她卻從來不忍拒絕他。

他在她心裏的位置太重要，重要到她不敢輕易下決定，是不是真的要將他推離。在明知道他的心意的情況下，還要故作不知，徒惹他傷心。

碧尋珠會過來找她深談，未必也沒有這意思。

碧尋珠是最理解她的人，估計也明白封炤在她心裏的地位，所以便來推一把，不過是想讓她儘早做決定，以免拖拖拉拉的，對彼此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楚灼心裏還是很猶豫。

可是當她醒來時，看到不知何時鑽進被窩裏的小妖獸，那一瞬間，她的心情是愉快的。

她甚至沒有“自己被個男人佔便宜”的想法，只覺得他出現在這裏，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既然如此，爲何不去試着改變？

“封炤，我將你視爲我的家人、朋友，你知道麼？”楚灼認真地對那隻小毛團說。

原本一直認真傾聽她說話的妖獸突然直起身，等楚灼定睛再看時，小妖獸已經變成一個白衣美男子，就坐在她牀邊的位置，和她的距離不過半臂。

楚灼頓時又有些不自在。

只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這回倒是沒有再回避他的視線。

這讓男人那雙烏黑的眼睛迸射出明亮的芒光，嘴脣微抿，彷彿在剋制着什麼，雙手動了下，但到底沒有其他的動作，而是一臉平靜地道：“我知道。”

楚灼看他一眼，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思緒。

她的心情有些亂糟糟的，以至於沒有發現，身邊坐着的男人心情同樣也亂糟糟的，需要極力的剋制，纔沒有做出什麼教她誤會的舉動，以免嚇到她。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

他這麼厲害的獸，她怎麼可能不喜歡自己呢？一定是害羞了吧。

封炤耐心地等着她繼續說什麼。

楚灼感覺到那道不容忽視的視線，原本到嘴的話差點就說不出來，不過她仍是穩住，繼續道：“後來我又想了想，我覺得我不能太過份，畢竟以前是我不對……”

不該做出那些讓他誤會的事情，雖然她是無心之舉，可若是害得一隻神獸以爲她也對他有意，那就是她的不對了。

“我心裏也是有些不確定的，你真的想和我成爲道侶？”她猶豫地問，縱使心裏已經肯定，其實還是擔心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或者碧尋珠也誤會了？

“當然！”封炤毫不猶豫地說。等說完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她看到似的，稍稍側開臉，只用眼角的餘光去瞥她，“本尊心儀你，願與君結永世之好。”

永世之好？

楚灼忍不住想笑，只有無限的壽元，才能談永世之好。期望得到無限的壽元，唯有成神，飛昇真神界。對於神獸而言，這並沒什麼難題，只要他們一直修煉下去，連天道也不會忍其隕落，能讓他們選擇飛昇真神界，真正得到與天同壽的壽元。

可人修沒那麼幸運。

人修的修煉速度快，創造能力也是衆生之最，但天道對人修的限制比神獸更多。

見她沒說話，封炤忍不住轉頭看過來，發現她神色有些恍惚，心中一緊，以爲她又要拒絕，頓時有些不開心，“我願同你結永世之好，你呢？”

楚灼回過神，見他雙眸緊鎖住自己，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勢逼迫而來，臉色不由得有幾分蒼白。等看到他發現後，慌忙將氣息收斂後，楚灼心下嘆息，知道他並非是故意的，只是兩人之間的修爲相差太大。

當下楚灼微笑道：“我也是願意的。”

驚喜瞬間爬上他的臉，忘形之下，他朝她撲過來。

楚灼被他撲倒在牀上時，又有些懵，然後卻見他用自己的臉蹭蹭她的頸窩，又舔了舔她的下巴，完全就是一副獸類的形態，偏偏用那副高華的美男子模樣做出來，讓人臉紅心跳，心臟都有些負荷不住。

“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喜歡得不行。”

楚灼：“…………”她是不是答應太快了？

然後又聽到他興奮地問，“那我們幾時舉辦雙修大典？”

楚灼錯愕地看着他。

在她轉頭時，伏在她懷裏像只溫順的兇獸的男人顯然也發現他們此時的姿勢不對，靈光一閃，懷裏不覺一輕，等她再看過去時，哪裏還有什麼美男子，只剩下一隻正盤在她懷裏，朝她歪着腦袋的小妖獸。

小妖獸軟軟的爪子按到她鎖骨上，湊過來在她下巴舔了舔，頗有幾分討好之意。

楚灼被弄得哭笑不得，已經懂得他的套路，又用這招來糊弄她。

偏偏她就吃這套，對着這隻天生就會撒嬌賣萌的小妖獸，她根本無法拒絕。

楚灼不由將他抱到懷裏，給他梳了梳背上的毛，笑道：“先別說雙修大典，讓我緩緩。”

原本還想用這形態將她攻略的小妖獸頓時有些懨，將腦袋擱在她的手臂上，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着她，彷彿要讓她心軟似的。

楚灼不爲所動，說道：“我現在的修爲太低，當務之急，還是專心修煉，其他的以後再說。”

雖說答應和他結成道侶，卻不是現在。

楚灼從來沒想過在現在尋找什麼道侶，封炤是個意外。

他不僅是個意外，而且還是個實力強大，在高手如雲的大荒佔有一席之地，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多，楚灼更不可能耽擱修行。

她的修煉之路還長着。

【以後是什麼時候？】他追問。

楚灼看他明明十分心急，還要擺出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越發的想笑。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至少不是現在。現在有很多事情還沒解決，我可能很快就要離開白璃山。”楚灼溫言細語地和他解釋，“我要先去找玄淵，還要找青詞，接着要歷練，將修爲提升……”

封炤更懨了。

那還有好多事呢。

就算這些事解決後，光是她的修爲提升，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萬一也有像他一樣慧眼識珠的人拐走她怎麼辦？他好不容易守着長大的小姑娘，可不容許被人搶走。

楚灼見他情緒不高，整隻毛團都萎了，但狠了狠心，沒有妥協。

她能下這個決定已經不容易，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碧尋珠說得不錯，以後的日子還長，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

等碧尋珠和幻虞再看到楚灼時，就見到好好地休息一番後、精神煥發的楚灼，還有楚灼懷裏懨懨的小妖獸。

碧尋珠直覺他們談崩了。

不過他很快就否定這個想法，若是談崩，楚灼不可能抱着小妖獸出來。

或者是還有其他事？

碧尋珠不動聲色地想着，見楚灼過來坐下，給她和封炤倒了杯茶。

封炤沒有理會碧尋珠倒的那杯茶，而是湊到楚灼手邊，要喝她的那杯。楚灼也沒有拒絕，微笑着將自己喝了一口的靈茶餵給他。

像伺候兒子似的。

碧尋珠不忍睹目，老大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就像楚灼的貓兒子一樣麼？

幻虞眼巴巴地看着被楚灼抱懷裏的小妖獸，一臉羨慕的神色，但老大在這裏，她不敢放肆。

喝了茶後，楚灼和碧尋珠商量接下來的計劃。

碧尋珠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一邊看着窩在楚灼懷裏的小妖獸，很想問他們到底有沒有說開，又不好冒然詢問。

直到他們又去萬年靈髓泉看完万俟天奇回來後，楚灼決定閉關修煉時，他趁機叫住封炤。

封炤不耐煩地看他，【有什麼事？】

幻虞坐在旁邊，咬着碧尋珠做給她的肉乾，眨巴着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他們。

碧尋珠輕咳一聲，問道：“老大，你和主人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這話，小毛團可得意了，驕傲地擡起腦袋，【灼灼答應和我結成道侶啦。】

幻虞手中的肉乾掉了。

碧尋珠一臉意外，“真的？”

封炤不滿地看他一眼，【當然是真的？灼灼雖然愛多想，但只要她想開，很快就會下定決心的。雖不知道她先前因何事猶豫不決，可我知道她的性格，她心裏一定有我，當然會答應。】將尾巴圈到面前，他更神氣了，【老二你看，她果然喜歡我喜歡得不行。】

碧尋珠對此保持沉默。

他覺得楚灼是因爲不忍心傷害他，纔會答應的。

雖說封炤血脈高貴，還是大荒一域之主，身上的光環是他們無法企及的，但只怕在楚灼心裏，他就像個小孩子一般，當家長的怎麼忍心傷害他？

當然，或許楚灼心裏也是有他的。

想到這裏，碧尋珠突然覺得老大也算是走了狗-屎運，否則這麼一隻小毛團的模樣，怎麼可能讓女修傾心？偏偏楚灼卻對他抱着異樣的感情。

碧尋珠對此也不得解。

封炤懶得理會他怎麼想，他只要知道，楚灼已經答應會和他結成道侶，雖然暫時沒舉辦雙修大典，但現在已經足夠。

封炤完全沒負擔地去找楚灼。

他離開之前，用一種不在意的語氣對碧尋珠吩咐，【對了，下次你去看煉丹師時，將這事告訴他們。】

這是忍不住想和他們炫耀吧？

碧尋珠覺得這果然很有老大的行事風格，天真又任性，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養成這般性格的。

****

接下來的日子，楚灼也跟着閉關修煉，不理外面的事情。

山腰這邊的洞府卻十分熱鬧，肥遺時不時地帶着一羣兇獸過來找碧尋珠做吃的，連金烏都驚動了。

“真有這般好吃？”金烏驚訝地問。

朱厭笑着說：“確實挺好吃的，自從那位碧公子來到白璃山後，白璃山附近能吃的東西都遭了罪。肥遺生怕白璃山的環境被禍害，就帶着他們走遠一點，弄了很多能吃的食材過來，聽說他們特地去驚羽海捉海獸……”

金烏聽得不可思議，幾時白璃山的修煉者這般嘴饞了？

人皇境之上的修煉者皆已辟穀，平時只需要吸收天地靈氣即可，就算想吃，隨便生吞只沒開智的妖獸就行，哪會特地折騰這麼多花樣？

“你吃過？”金烏問。

朱厭一臉回味的神色，“吃過，那位碧公子真是個妙人，沒想到簡單的食材能讓他做得這般美味，我突然明白那些人修爲何喜歡到處開酒樓，感情他們修煉是爲了享受的。”

相比之下，他們這些天生天養的兇獸都是茹毛飲血，怨不得那些人修看不起他們白璃山的品味。

金烏當即決定，改天也要去找碧尋珠嚐嚐他做的東西。

這事不僅驚動金烏，同樣也驚動山頂上休息的長乘。

長乘將天神杖別到腰間，對朱厭道：“你去找那隻蜘蛛點餐，我要吃烤全獸。對了，老大呢？”

朱厭驚訝地問，“老大不在山頂？”

長乘冷笑一聲，“要是在山頂，早就被關小黑屋，輪到你在這裏和我說話？老大回來的那天就不見蹤影，估計是找他媳婦廝混。”

朱厭吃驚地看他，“老大媳婦？楚姑娘？”

“你現在才知道？”長乘驚訝地問。

朱厭頓時沉默，他確實是現在才知道，平時連見老大一面都困難，他們哪裏知道老大竟然找了媳婦？怨不得千里迢迢跑去時間海尋人。

長乘頓時得意了，“也是你們這些不中用，老大才不會和你們說。”

朱厭一股氣憋在心中，憋了許久纔沒有以下犯上，一拳揍過去。

朱厭決定不理會這傢伙，跑去和金烏說這事。

金烏也十分驚訝，“真的？我也沒聽說。怨不得老大親自過去找人，原來是這樣。”到底是姑娘，金烏比他們這些雄性更細心，說道：“我明白了，如今楚姑娘的修爲還低，老大不欲聲張，也是爲保護她。”

雖說有神皇境強者保駕護航，沒人敢對楚灼出手，但作爲一隻驕傲的神獸，封炤並不希望自己看上的人修是個弱者，定會放手讓她去歷練，在旁護她走上一條強者之路，這條路定然危機叢叢，稍不小心就會有差池。

此時不公開她的身份是最好的。

金烏格外理解老大的做法。

白璃山沒有弱者！白璃山也沒有需要依靠他人的修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