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你手中,便是你向太子黨投誠最好的禮物。吳嵩為了拉攏南方派系的文臣,定會替你掩蓋弒師真相。入京之後,你作為我最後一任弟子,將會受到所有南方文臣的推崇。權與力,對你而言,將如同探囊取物。」
蕭廷琛眯起桃花眼,「且不說我對老師下不去手,就算我成為太子黨羽,恐怕也無法為老師弒君。」
司空院長是對他有恩。
但那份恩情,
還不足以支撐他為他弒君。
司空辰又看他一眼,「將來無需任何人多言,你都會有足夠的理由去弒君。懷瑾,你和當今皇帝,將不死不休。」
蕭廷琛盯著他。
老人儒衫大袖,髻間玉簪襯得他儒雅溫和。
眉目間都是慈忍,一如過去的很多年。
然而……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他躊躇片刻,淡淡道:「我沒辦法對老師下手。」
「懷瑾,別忘了我從前亦是權傾朝野之人。死士什麼的,趙夫人有,我未必沒有。」
蕭廷琛眼底劃過暗芒,「老師的意思是……」
「正如你所想那般。」
兩人說完,謝容景著急忙慌地端著托盤出來,「院長啊,不是我多嘴,你的書童也未免太懶惰了些,屋裡連熱水都沒有,還是我現煮的!」
他把托盤放到石桌上,「這茶可真香!」
司空院長溫雅一笑,又叫小童端來早膳。
三人用罷膳食,朝陽已經升起。
司空院長起身,「你們先去海棠館,我隨後就到。」
蕭廷琛和謝容景策馬離開,跑出半里路,謝容景忽然皺眉,「煮茶時,我把佩劍放在茶壺邊,剛剛一吃東西就忘了!」
蕭廷琛毒舌,「謝容景,你今後一定是蠢死的。」
謝容景瞪了他一眼,匆匆返回草廬,遠遠就看見司空院長一襲雪白儒衫,仍舊不緊不慢地澆花。
還是正月間,草木凋零,除了梅花樹,他的院子里就只有兩株君子蘭尚還是翠綠之色。
兩株蘭花同樣大小,如同雙生。
緊接著,謝容景看見院長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
他給一株君子蘭澆了水,又慢悠悠放下水壺,拿起花剪。
他剪掉了另一株蘭花的枝葉!
謝容景疑惑,卻到底沒放心裡,仍舊大咧咧去拿他的佩劍。
……
趙家。
趙夫人收到驚蟄送來的帖子,獨自憑欄遠眺。
詩詩道:「夫人,這蕭公子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奴婢尋思著,夫人還是莫要赴宴,免得著了他的道!」
「他蕭廷琛是黃鼠狼,我趙惜琴可不是雞。」趙夫人冷笑,「蕭廷琛有張狂的資本,可他手裡握著的最大底牌既不是漕幫,更不是天樞。」
「奴婢愚鈍,請夫人賜教。」
「他手裡的底牌,是司空辰。」
詩詩恍然,「夫人的意思是,今兒這局鴻門宴,蕭廷琛會請司空辰坐鎮?」
趙夫人慢條斯理地踏進屏風后更衣,「昨兒夜裡,可是落了雪?」
「正是。」
「那便是了。蘇酒昨夜必定發了寒毒,他蕭廷琛坐不住了,才找我出去談話。如果我沒猜錯,他大約想拿捏住我的性命,以此威脅我姐姐,好討要焱石床……」
詩詩蹙眉,「如此危險,夫人就更不能去了!」
繡花絲綢的衫裙被拋上屏風。
趙夫人玉手勾住一角湘繡裙裾,優雅地穿上身,「怕什麼,他有司空辰,我未必沒有幫手。」
「幫手?金陵城裡,難道還有人是司空辰的對手?」
趙夫人扣好盤扣,撩著長發在梳妝台前坐下,「莫要廢話,替我梳妝。」
「是!」
趙夫人梳妝打扮好,帶著詩詩和兩名侍衛步出趙府。
卻恰巧在府門口撞到趙舞陽。
少女面無表情地撐一把紅紙傘,儼然是要出門。
趙夫人挑眉,「賜婚聖旨已經抵達,你不跟著宮裡的嬤嬤們學禮儀規矩,現在是打算去哪兒?」
趙舞陽不說話。
趙夫人眯了眯眼。
她這女兒目光冰冷卻倔強,不用想,就知道是去謝家。
她冷笑,「謝榮致上了戰場,沒有三年五載怕是回不來。天天巴巴兒地往謝家跑,躲在烏衣巷外偷瞄一眼,就滿足了?趙舞陽,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女兒?!」
趙舞陽低垂眼帘,「你有用,所以才整日守著那座冰棺。」
詩詩驚駭,還沒來得及阻攔,趙夫人已經利落地甩了趙舞陽一巴掌!
她怒聲:「什麼冰棺冰棺,那裡面躺著的人,是你親爹!趙舞陽,上次你放跑蘇酒我沒找你算賬,今兒你自己觸到我的霉頭,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來人,給我把她關進府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邁出府邸半步!」
立即有侍衛上前。
趙舞陽平靜地看她一眼,轉身踏進府里。
趙夫人譏諷,「給你謀來太子妃的頭銜你還不滿意,還敢整日給我擺死人臉!趙舞陽,沒有趙家,你什麼都不是!」
「太子妃?」趙舞陽回眸,「那種玩意兒,我根本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你知不知道天底下多少女人喜歡?!趙舞陽,開春之後去長安,給我好好當太子妃!你的存在,就是給你兄長鋪路的!」
趙舞陽收攏小紅傘,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夫人氣得捂住心口,「這世道,當母親比當皇帝還難!我給慎兒和舞陽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可是你瞧瞧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
詩詩溫聲安慰,「夫人用心良苦,將來公子和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定能理解夫人。」
趙夫人冷哼,寒著臉進了暖轎。
海棠館。
今日酒樓被謝容景包場,掌柜等人一律被請了出去。
大堂,蕭廷琛大刀金馬地坐在太師椅上。
終於等來趙夫人,他晃悠著一盞溫茶,笑意吟吟,「千盼萬盼,可算是把夫人盼來了。今天夫人依舊貌美,叫我好生心動。」
少年穿淡青錦袍,肩上慵懶地披著件桔梗藍綉銀大氅,修長雙腿優雅交疊,雖只是權門庶子,卻隱約透出金尊玉貴。
趙夫人在他對面落座。
她呷了口婢女沏來的溫茶,姿態愜意,「不知本夫人與蘇酒相比,誰的容貌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