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實話跟你說吧,我小時候家裡發生大火,這半邊臉在大火中被燒毀,至今看起來仍舊恐怖。我沒有辦法,才用面具把它遮住。」
蘇酒聽完,忍不住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臉。
大火燒在皮肉上,該有多疼啊!
清澈見底的眼睛里蓄滿淚水,她輕聲:「當時一定很疼吧?」
淚珠子掉落在蕭廷琛的手背上,他怔住。
蘇酒抱住他的腰,臉蛋輕輕貼在他的胸膛上,「但是浮生大人的痛苦都過去了,從今往後,你會一直幸福的!」
她那麼軟。
蕭廷琛摟著她,就像摟著一片羽毛。
「浮生大人!」蘇酒突然想到什麼,又抬起晶亮晶亮的眼睛,「你娘親可還在世?我需要去拜訪她嗎?」
蕭廷琛看著她。
那麼乾淨的眼睛,倒映出的,滿滿都是他。
他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他很喜歡她,也很想帶她去見薛氏,但是,他知道不可以。
於是他搖搖頭,「不在世了。」
蘇酒又惆悵幾分,「那你一個親人都沒有嗎?」
「……沒有。」
「真可憐,不過沒關係,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少女眼如彎月,酒窩甜得像是盛滿甘花蜜糖。
蕭廷琛默然無語。
蘇酒坐進馬車,走出很遠了還在笑眯眯跟他揮手告別,小臉上滿是濃濃的不舍。
蕭廷琛仍舊站在山上,
初冬的陽光慵懶又燦爛,這本該是一個溫暖的午後。
可是為什麼……
他高興不起來呢?
撒了一個謊,就需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它。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蘇小酒知道浮生君就是她的壞哥哥,她會怎麼對他。
嘆息聲彌散在風中。
少年折下一隻白絨絨的山棉花,把玩著下山。
……
暮色將晚。
秦淮河畔的畫舫內,來自遙遠北涼的十幾名漢子,身材魁梧,正摟著花娘喝酒吃肉。
侍從卷開竹簾,長發微卷的道袍男人,笑吟吟收傘進來。
正是宿潤墨。
宿潤墨望向居中的年輕壯漢,數年未見,他更加高大挺拔,獸皮粗衣拉開一半,隱隱可見肌肉壯碩的胸膛上遍生胸毛。
他腰間配著半月刀,摟著美人腰肢的手掌布滿粗繭,可見平日里在功夫上從不曾怠慢過。
不愧是北涼王的嫡長子。
但如果蘇酒在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就是木偶戲班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殿下。」
宿潤墨拱手。
二十多歲的年輕壯漢,抬眸瞥他一眼,「這樣大大咧咧來見本王,就不怕元旭發現?」
「元旭現在非常信任臣。今夜,他會在鳳華台為陸嬌儀舉辦生辰宴,那將是咱們下手的好機會。」
「砰!」
酒罈子被年輕壯漢砸出去,在宿潤墨腳邊碎成渣。
晶瑩酒液淌了滿地,濺濕了他的墨藍道袍。
他笑了笑,兀自落座,「殿下有什麼不高興的?」
「你在元旭身邊,難道沒有下手的機會嗎?!」年輕壯漢眼中殺光四溢,「你是不是背叛了北涼?!」
宿潤墨一手伏在心口,朝他欠了欠身,「殿下此言差矣。在來江南前,我已經踏遍大齊北部的山山水水,對北部輿圖瞭若指掌。之後擔任江南轉運使司五年,更是校對完了江南所有的河道和地形。大齊的地脈、城鎮、防守,已經全部被我畫在圖紙上。這張輿圖對北涼而言,價值極高。將來北涼討伐大齊,會用得上。為了北涼大業而兢兢業業的我,又怎麼會背叛北涼?」
畫舫內沉默著。
宿潤墨笑吟吟為他們斟酒,「元旭剛愎自用,自以為東宮侍衛無所不能,自以為吳嵩能夠護他周全,所以毫不顧忌地離開徐府,正在前往鳳華台的路上。今夜是刺殺他的絕好機會,殿下只要拿到他的首級,北涼皇就能正正噹噹立你為繼承人。」
北涼與大齊不同,他們不講究立嫡長子為繼承人,而是論功績立繼承人。
對這名年輕皇子而言,他需要的是一件大功,一件足以令北涼所有大臣相信他能力的大功。
比如,
取得大齊太子的項上人頭。
他端起宿潤墨倒的酒,品了幾口,又斟酌片刻,最後拍板同意了宿潤墨的提議。
宿潤墨微笑,又為他們滿上酒,「此間事了,我也會跟著殿下回北涼。等待我們的,大約是此生無與倫比的輝煌吧?我願一生追隨殿下左右。」
他說話像開花一樣動人。
笑容又和煦如春風,令年輕壯漢深信不疑,彷彿登上北涼皇位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
他答應了宿潤墨的提議。
……
夜色降臨,秦淮河畔已經熱鬧起來。
長河裡晚霞瑟瑟,無數雕欄玉砌的畫舫停泊在河岸,其中一座擁有六層小樓的大船最是金碧輝煌。
大船佔地極廣,從岸上看去燈火鎏金,鏤花扶欄后侍女們雲髻高聳往來不絕,霞光中宛若仙人。
一塊匾額高掛在小樓上,大書著「鳳華台」三個氣勢磅礴的字。
這地方就是用閻千歲昔日積攢金銀美人的鳳華台所改造的酒樓。
蕭廷琛把鳳華台打造成江南首屈一指的銷金窟,裡面女婢很好,食物很好,茶酒也很好,就只有一個缺點——
貴!
但越貴,那些達官貴人就越喜歡,彷彿只有在這裡擺宴席,才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地位。
蘇酒、周寶錦和徐暖月踏進大廳,看見陸嬌儀眾星捧月,正滔滔不絕地跟其他姑娘們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