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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見我多嫵媚 - 32.1.0.9字體大小: A+
     

    世人有言,長姊若母。

    在聞蟬這裡,她阿母還健在,二姊也並不是家裡的第一個孩子。但他們家,哪裡是長姊若母呢,分明是「二姊比母狠」。

    曲周侯家的二娘聞姝,正是聞蟬的二姊。自小,阿父阿母阿兄,都十分疼愛聞蟬這個幼小的女兒。據說長公主生了小女兒后,身體便壞了,再不能受孕。聞蟬是家中最小、最得寵的孩子。

    聞姝則是家中最嚴厲的姊姊。

    她沒有出嫁前,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來查小妹妹的功課。並且覺得妹妹自胎里嬌弱,她便樂於訓著妹妹去練一些武功架子。聞蟬現在活蹦亂跳,身體這樣好,跟李信折騰那麼久,在野地里過那麼多次夜,也沒病沒災,與她二姊的打小磨鍊分不開。

    聞姝是清冷而自持的人物。

    她絕頂聰明,跟母親學文,跟父親學武,兩者都可拿得出手。她的強悍,不遜色於長安的一眾出眾兒郎們。也就是她後來嫁人了,隨寧王常年待在寧國,淡出了長安貴人的圈子,才漸漸被人淡忘。

    但是別人能淡忘聞姝,聞蟬作為親妹妹,可是一點都不敢淡忘的啊!

    四嬸一提起「你二姊」,聞蟬的小臉就白了,腿差點軟了。

    院子冬景清冷,僕從們進進出出搬運行裝,韓氏站在門廊下和侄女說話。看小侄女嬌俏小臉上儘是嚇壞了的表情,韓氏心中好笑,寬慰聞蟬,「其實你也不用這樣怕。說不定你二姊嫁了人後,修身養性,溫柔和善了很多呢?」

    聞蟬:「……」您覺得她溫柔和善了,那您為什麼急著走呢?您不就是怕我那兇殘的二姊,過來「委婉」提醒您,不該帶我來會稽嗎?

    韓氏又安慰聞蟬幾句,聞蟬與四嬸說,「前年她回京過年的時候,當著我阿母的面,還敢罰我寫字。我阿母都不吭氣呢!我去給她交功課時,看到她坐在窗口看書,我二姊夫跪在院子里的青磚上啊。」

    韓氏:「……」

    聞蟬心有戚戚,「我二姊夫是公子啊!她也敢!」

    韓氏:「……」

    聞蟬繼續說二姊壞話,「我二姊夫身嬌體弱!她也狠得下心!」

    韓氏滯半天,也只找出一句回復:「……郎君不能用『身嬌體弱』來形容,你二姊知道你用錯詞,又得打你了。」

    聞蟬悲從中來,顫抖著拉住四嬸的手,憂心忡忡,「你看她連她夫君都不放在眼裡,哪裡會把我放在眼裡?我預計她見到我后,又要折磨我了!」

    韓氏乾笑兩聲,與聞蟬唏噓了半天。兩人有這麼個共同的兇殘親人,不覺湊一起討論了一番。說起聞蟬的父母,看起來也不是多麼冷厲,生的大郎也正常,怎麼二女兒就這麼奇怪?兩人得到的結論是,大概聞姝不是聞家的孩子,是被抱錯了,也未可知。

    而聞蟬也沒有多和四嬸交流討論她的二姊如何如何。因為第二日,韓氏就告別了李家眾人,坐上了馬車,堅定地返回雒陽去了。比她原本預計的歸程,又提前了三日……聞蟬猜,大約是因為她們昨天回憶了下聞姝的後遺症。

    四嬸被她二姊嚇跑了!

    聞蟬只能給自己鼓氣:小蟬,不要怕你二姊!你已經長大了,再不是被她打手板的年齡了!你如花似玉的一張小臉蛋,她難道還捨得再扇你嗎?

    最關鍵的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聞姝今年是要進京過年的,那兩人遲早會碰上。聞姝想收拾妹妹,又豈在意那一時半刻呢?

    況且!聞蟬來會稽,是有正當理由的!

    她是為了追男人!

    難道聞姝要耽誤她嫁人嗎?

    要是二姊阻止她嫁人,她就可以理直氣壯跟阿父告狀,讓阿父為她做主了……

    清晨,青竹為坐在窗前發獃的翁主續上一杯熱茶。她才屈膝跪坐,舞陽翁主終於恢復了精神氣,吩咐她,「咱們出門找江三郎吧!」

    青竹對翁主的決定,並不意外。二娘子要經過會稽的話,翁主肯定要找些合適的理由,堵住二娘子的嘴。目前,翁主在會稽多災多難,日子屬於「虛度光陰」。但如果在二娘子來之前,翁主和江三郎的關係稍微好一些,能向二娘子證明她不是「胡玩」,那二娘子不就無話可說了嗎?

    然青竹又很懷疑:翁主真的能和江三郎交好嗎?

    江三郎在長安時,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啊。

    聞蟬已經不理會那些了,急忙催青竹去取關於護衛們收集的江三郎的情報。她要臨時抱佛腳,期望在二姊來之前,起碼有一件事能做出來。到時候,就可以驕傲地跟二姊說,她不是胡鬧不是玩,她是很正經的!

    舞陽翁主挑燈夜讀,決定攻略江三郎這座難山。

    日頭垂垂落矣,會稽一切景緻陷入了一種柔和的昏暗中。臨州徐州局面混亂,會稽郡卻並不受影響。黃昏的街頭吹著徐徐涼風,因天冷,街上行人並不多。人人匆匆趕路,巡邏小吏們也並不查得很嚴。

    一兩面高牆夾擊的長巷中,歪脖子樹上稀稀拉拉的葉子被風吹得簌簌落,再幾許風,葉子就要落光了。而牆頭,有個少年郎,並不掩飾蹤跡地慵懶坐著,手往下一扔,就是一個粗布包袱。

    巷裡牆下,還站著三四個混混。

    李信將包袱扔下去,阿南隨手接過,打開一看,都是從徐州帶來的特產、小吃之類的。少年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哼了哼,「算阿信你還有良心!你當時一走了之,我們還以為你要帶翁主私奔去了!」

    李信哈哈笑。

    阿南將包袱重的吃食給旁邊的同伴們分開。

    李信看到圈子外,站著個容貌秀氣的小郎君。定睛一看,乃是多日不見的李江。眾人圍到一起搶食,李江卻並沒有過去。李江看著那些同伴,眼中神情很奇怪。

    「阿信,」沒等他琢磨出什麼味道,李江抬頭,又是無害的笑,「你去徐州,是給咱們想到生路了?會稽郡都在通緝我們,再找不到活計,大伙兒都要餓死了。」

    李信不當責任,漫不經心,「餓死怪我?」

    他這種嘲諷的嘴臉,讓李江套近乎的面容一僵。而沒有等李江想到說什麼,一眾分食完的同夥們,推開了氣勢較弱的他,喊李信,「會稽如今戒嚴,查得狠。要不咱們還是去徐州,投奔兄弟們吧?」

    李信挑眉,跳下了牆。他聲音平靜而輕,跟同伴們說了幾個字。阿南臉色從興奮,變得凝重了,「……做私鹽生意?跟官府對著干?哇,我喜歡這個!」

    眾所周知,鹽、鐵,自古以來,受朝廷所把持。而每每有能偷摸著從官府那裡搶到點私鹽生意的,要麼被通緝殺死了,要麼就發了一大筆橫財,過上了想要的日子。

    而這幫無所事事的混混小賊們,以前就在會稽郡中挑些能幹的活兒。李信走後,他們一度失了主心骨。以為李信要為了一個小娘子洗心革面,拋棄他們這些同伴。沒想到阿信又回來了!

    有阿信當老大的日子,就好像背後永遠有一座巍峨的大山依靠,大家心裡都覺得安全又踏實。

    「但是咱們之前沒幹過這個……」

    李信狂妄道,「你們以為我去徐州幹什麼?我聯繫了一些路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一眾無法無天的混混,就在這個小巷中,決定了做私鹽生意的事。這當然是與官府對著干,不過大家都是這邊的地頭蛇,真放開手腳了,躲官府的路子,當然各有各的本事。

    李江手心裡出了一把汗,圍在圈子裡。眾兄弟被李信的思路蠱惑,聽少年侃侃而談如何掙大錢。大家的眼睛越來越亮,隨著李信拋出的信息,都覺得此事大有可為。李江同樣眼睛發亮,用心地聽著李信的說辭。

    不過他想的,與其他人想的不一樣。

    其他人真正想要發財。

    李江卻是想如何用心記下這些話,回頭悄悄尋個沒人知道的時候,去找曹長史,把這些人的計劃報給官府!

    曹長史一直想要擒拿李信入獄,但李信武功高,非常不好拿。然李信又重情,這麼些兄弟,全是李信的把柄……

    李江懷中滾燙。

    一是牢牢記得曹長史許諾過他,如果他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把這些惡人繩之以法,李郡守一定會大大稱譽他!而一介郡守的稱譽,足以讓李江從一個人人瞧不起的混混,洗白成為人人羨慕的對象;

    二是他懷裡藏著一枚手鐲,是舞陽翁主曾經送給他的。舞陽翁主說他一朝有難,可拿此信物求情。李江一直沒有用這個人情,但這個人情,是他最後的□□。

    李江不想自己只是一個被官府通緝的混混。

    不想成或敗,依賴的都是李信。

    與官府合作,也許是他命盤重新輪轉的開始……人生於世,為什麼有的人生而高貴,有的人卻命如草芥呢?為什麼有的人狂傲無比,還有一眾人信任,而有的人小心謹慎,卻總是不如人呢?

    李江想:我就是想要打敗李信!

    肖想翁主?

    憑他也配!

    我自然不像他那樣不切實際,我一步步往上爬。而我懷中,藏著翁主的手鐲!李信卻未必有!

    李信自是不知有人嫉恨他到如此地步,不過以他的脾氣,就是知道,也多半不在意。他那顆高高昂起的孔雀腦袋,根本不去看他瞧不上的人。和眾同伴們說好了接下來的行事,李信便和阿南勾搭著背,出了巷子。

    李信問阿南,「我走了這麼久,會稽沒發生點什麼好玩的?」

    阿南隨口說了幾樣,最後笑道,「……對了,城西那位先生,現在天天授學。好些苦人家的孩子都去他那裡聽課了,我聽說那人講的很好,千字文都教了大半了。反正又沒代價,這幾天啊,如果不是冬天,恐怕去的人更多。」

    李信皺眉,想了下他說的是誰。

    阿南翻個白眼,提醒,「就是人家剛來,你就說人家是貴人的那個!」阿南懷疑,「阿信你莫不是猜錯了?真的貴人,哪裡是教書給窮人?」

    李信說,「不是貴人,哪裡有本事教書?」

    阿南一想也對。自古以來,竹簡極為貴重,民間也不許私人授課。學問、知識,只流傳在貴族社會間。那些人高高在上,瞧不起普通百姓;且覺得百姓愚昧,根本不想讓百姓認字。

    讀書對普通民眾來說,是很奢侈的一件事。無論是竹簡還是絹布,皆不屬於他們。那像是貴人們披在身上的華麗袍子,就是髒了破了,也只會燒掉,而不會捐贈給窮人。貴人們學識出眾,口若錦繡,百姓們只能羨慕地仰望而已。

    然今,出了個奇葩——有位貴族郎君,在會稽城西搭了竹屋,竟放低身段,來教普通百姓認字。

    「好像叫江照白,」看李信目中生了興趣,阿南絞盡腦汁在漿糊腦袋裡翻找記憶,「我也去城西聽過一次,是挺俊一阿郎,我聽他的僕人喊他『三郎』來著。」

    李信摩挲著下巴,有了想法,「有趣。等我閑了,也去聽聽他授課。」

    心想,去會一會這世上的能人,順便多認識幾個字,總是有好處。

    ……起碼,知知沒法話里話外、冷嘲熱諷地擠兌他。

    想到知知,李信想起一物,從懷裡珍惜無比地取出一枚用布捂好的玉佩——聞蟬當時那樣得意,她送他的玉佩,到底好在哪裡?

    寒風中,與阿南分開后,李信回過頭,望了眼郡守府所在的位置。他抱著這塊玉佩,走街串巷,發揮自己對地勢的熟悉。一晚上與城中官吏們捉迷藏,一晚上找認得玉佩的人物。

    李信回來會稽了!

    當晚,會稽郡中與少年明裡暗裡打過交道的,都得知了少年回來的消息。

    官府人員們嚴正以待,隨時準備與那少年一戰;躲在各種黑暗角落裡的痞子混混們跑了出來,摩拳擦掌,阿信回來了,屬於他們的風光日子,又即將回來了!

    在會稽這邊的官府和地痞中間,彼此知根知底,無人不識得李信。

    而曹長史晚上剛摟上美嬌娘,就被臉色發白的下屬喊了起來——「長史,那李信又回來了。我們害得他的同伴們遠走他鄉,他會不會是有了依仗,回來找我們報復啊?」

    李信劫持舞陽翁主出走徐州的事,他們一眾官吏並不得知。畢竟李郡守肯定不會跟他們說,我的侄女被人劫走了。之前會稽搜索人時,官吏們就茫茫然不知道李郡守要找誰。現在李信回來了,他們依舊茫茫然不知道李信為什麼回來。

    曹長史穿好衣服出了門,差點一口唾沫噴死這些下屬:「你是官,他是賊!你怕他作甚?!我們在通緝他!你知道通緝是什麼意思嗎?!去,再把他畫像往街上多貼貼!鼓勵百姓去認人!」

    被長官噴了一臉水的下屬慚愧後退,要走時,被曹長史喊住。

    站在門口,屋中一道昏明的光從門縫中瀉出來。屋中有暖光美人,屋外只有寒風,和嚇破了膽的下屬。曹長史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這個下屬半天,終於做出了沉重的決定,「把你的劍拿過來,本官今晚要抱劍睡。」

    下屬:「……您怕李信刺殺您啊?」

    這個沒眼色的小吏,被曹長史一腳踹到了屁股上,踢出了府宅。

    大半夜,屋中緊緊抱著被子的美娘子,聽到門吱呀一聲。她歡歡喜喜地抬起臉,笑臉還沒有完全綻放,就看到曹長史緊緊抱著劍,皺著眉,似是打算與他懷中的劍成親去。美娘子拋個媚眼,嬌滴滴喊他,「郎君,妾等你良久了……」

    曹長史很正經地問,「你能接受我和這把劍,一同跟你恩愛嗎?」

    這位可憐的娘子,當場,臉上的笑,便皸裂了。

    ……而被他們當做頭號大敵的李小郎李信,正蹲在黑魆魆的街巷中,聽一個手顫巍巍捧著玉佩看的老伯念叨,「……這種玉佩,叫做玉司南佩。聽說是從宮裡流出來的,民間很少找到。」

    「司南佩?」

    「不錯,指向司南,辟邪壓勝,正是玉司南佩。」

    夜色濃濃、燈火闌珊,李信把玩著手中的玉佩,想了又想后,心中充滿了快活:知知送他司南佩,是什麼意思呢?司南司南,她是想讓他的心,一直司南向她嗎?

    口是心非的小娘子……知知真好玩兒。

    李信卻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他想著聞蟬,聞蟬卻在緊張地想著江三郎。日升日落,天黑又天亮,清晨的院子里侍女們進進出出,熱鬧無比。聞蟬與侍女們糾結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梳洗妥善。她烏髮用細絲帶在腰間挽住,著一身杏紅色綉蘭的繞襟深衣。寬袖緊身,衣衫幾經纏繞,層疊紛揚,勾勒出她纖細一把的腰身。

    而小娘子眸亮色妍,連日日看著她的侍女們都看呆了。

    如此完美裝扮,江三郎總得驚艷一把吧?

    在李府門口,聞蟬躊躇滿志,扶著青竹的手,彎下腰,正要上馬車時。身後府宅,如瘟疫感染一般,爆發出了一陣騷亂。有婢女腳步急促地從府門中小跑出來,沖正要上馬車去與夢中情郎相會的舞陽翁主焦灼道,「翁主,我們夫人,她又瘋了啊!您快去看看吧!」

    姑姑嗎?

    看這個婢女也說不清,聞蟬當即忘了去見江三郎的事,立馬下馬車,回身,與侍女們匆匆回府。她進去走了不到一會兒,便與對面斜刺里穿過來的一個小娘子撞了滿懷。

    小娘子是李伊寧,眼眶通紅,抓著表姐的手發抖,未語淚先流。

    聞蟬厲聲打斷她的黏黏糊糊,「哭什麼?!姑姑這些天不是都說好了么?為什麼又突然發病了?發的什麼病?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再隨便哭去!」

    李伊寧被聞蟬喊得一哽,卻更想哭了,「雪團兒丟了!」

    誰?

    聞蟬茫然。

    青竹咳嗽一聲,往前走兩步,跟翁主耳語提醒,「就那隻貓。」

    「我抱了雪團兒給阿母養,她很喜歡雪團兒,病情好像也穩定了。我們都很開心。但是今天早上起來,找不到雪團兒……我阿母就……我要去找雪團兒!」

    李伊寧說著,掙脫了聞蟬的手,就往府門外跑去。身後一眾侍女們追隨,大家都很辛苦。

    聞蟬一知半解,也來不及多問,看到府上亂糟糟的全都往一個方向跑,也顧不上別的,趕緊去看。她走得飛快,身後侍女們也緊緊跟隨。過一道長廊,交錯的廊口,有人也是往大房那邊的院子去。

    湖水上飄著一層浮綠和塵埃,女孩兒如一陣風似的,那麼穿了過去。

    「翁主……」有少年面上的笑才掛起來,就僵硬地一直那麼掛著了。

    因為聞蟬壓根沒看到他,沒聽到他,人就擦肩過去了。

    「三哥?」尚年幼的李家五郎,李昭,抬起頭,睜著迷瞪的眼睛,看溫雅如玉的兄長,「三哥,你喜歡那個翁主表姐?」

    廊上穿著厚重雪白貂皮的李家三郎,李曄,摸了摸幼弟的頭,笑嘆口氣,「別亂攀親戚。那種長安來的大人物,哪裡稀罕你喊『表姐』。人家是你四姊的表姐,卻不是你的……」看幼弟茫茫然沒有聽懂,李曄也不再提這茬了,只望著翁主的背影,和大房那邊的院落,「大房的氣運,卻當真不夠好啊。」

    而李家眾人如今默認的,都是大房在這一輩,遲早要敗。偌大家產,都是二房那邊的。

    ……

    「姑姑!」聞蟬進了院子,便一聲驚呼!

    她瞠大美目,竟看到一個瘦弱的人影,高高站在房上屋檐間。風吹得那人身子搖搖欲晃,而那人,居然絲毫不怕,下面一眾人又哭又喊,瓦片間的婦人,卻淡定地、搖晃地,在屋檐間行走。

    遠遠看到日光下屋上瓦片間的剪影,正是聞蟬的大姑姑聞蓉!

    聞蓉已經瘦的脫形,又蒼白,又恍惚。她在晃動著走著,自己都把持不住力度和方向,似隨時被冷風刮下去。然左邊垂在袖中的手,往外一點,像是牽著一個人。實際上,她牽的只是空氣。

    熹微晨光中,聞蓉在屋檐上跌跌撞撞地走,嘴角上掛著迷離的溫柔笑容,「阿郎,阿母帶你去玩兒。阿母再不離開你了……阿母牽著你的手,誰來都不放開。」

    「姑姑!」屋下方,傳來少女的叫聲。

    聞蓉垂著眼皮,看到女孩兒嬌美的容顏。那女孩兒多麼漂亮,面貌真是眼熟。她怔了一會兒,神色更溫了,與自己的手絮絮叨叨,「二郎,你看,阿母給你找到媳婦兒啦。我三哥的女兒,好看得不得了……等你長大了,我就給我三哥去信,讓她嫁你。」

    「二郎……」她倏而轉個身,彎下腰去抱身邊那一團空氣。抱了個空,跌坐在瓦上的聞蓉愣一下,臉色微變,「二郎……你怎麼了……阿母找不到你……」

    下面一眾人心驚膽戰,在翁主的吩咐下,有去搬運梯子的,有小心翼翼爬上房檐,想要接應聞蓉的。但聞蓉一看到有人來,臉上便露出緊張警惕的神情,她摟著手中的空氣往後退,厲聲,「你們要幹什麼?!誰也別想把二郎從我身邊帶走!誰也不許!」

    「夫人,夫人,」她的侍女們,踩著梯子,綳著嗓子,小心翼翼地喚她,「您不要雪團兒了嗎?四娘子去找您的雪團兒了,二郎和雪團兒在一起玩兒。夫人您快下來,婢子帶您去找他們好不好?」

    這樣的謊言,日復一日地說著。

    聞蓉有時候信,有時候不信。

    就像她有時候神志昏昏,有時候又很清醒一樣。

    現在,聞蓉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一片瓦在她腳下哐當落了地,甩了粉碎。她如若無覺,一步步往後退,「別過來!我家二郎明明就在我身邊,你們騙我!」

    「姑姑……」聞蟬心驚肉跳,看聞蓉往旁邊跌跌撞撞地又躲又退,弄得一眾人投鼠忌器,怕刺激了這位夫人,誰都不敢再動了。聞蟬看聞蓉退的方向,離自己這邊倒是很近。便一邊由著那邊勸說聞蓉,一邊自己過去,小聲吩咐侍從,「你們把梯子架在下面,別讓我姑姑看見了。我哄她下來,然後……」

    「二郎!」頭頂的婦人,口中傳出一聲尖銳無比的喊聲,聞蟬心頭一抖,被那凄厲嘶聲劃過。

    她仰起頭,看到聞蓉神色怔忡,腳下的路已經到了盡頭,如她心中那道死胡同一樣。而天地布滿大霧,長夜總是比白天多得多。聞蓉不知道在看著哪裡,就那麼直接往前跨了一步……

    ……

    李郡守聽到府上諸人的彙報,當即策馬,從官寺中快馬加鞭趕回府上。他一路匆匆趕路,進院子,過假山,入了最後一道月洞門,走在曲折小徑上,旁邊梅花鮮紅欲滴血,正爛爛盛放。

    他目呲欲裂地抬頭,看到妻子衣袂飄飛,一腳踏空。剎那間,他整個心變得空蕩蕩的,痛得撕心裂肺——「阿蓉!」

    婦人從高空中,跌了下去。

    一眾人撲過去,想要接住她。但之前一直不敢動怕刺激,現在動,又實在太晚了。

    李郡守眼前黑一瞬。

    再次有光的時候,他看到廊下,有少女往外只挪了一步,張開雙臂,穩穩抱住了跌下去的妻子。再緊接著,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摔倒在地的少女婦人被一併包圍了起來。

    ……

    暈過去之前,聞蟬正苦澀地想著:大概我與江三郎犯沖。

    每當我做好準備去見他,意外總是從天而降。

    上次是李信,這次是姑姑。

    ……照這樣下去,我還能有活著見到江三郎的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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