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秦滅亡后,這世上已然再無大國手了。
當今在武人的世界中橫行的,只有宗師,且就連宗師,也因為身處亂世損耗極大,如今也算是罕物了,更遑論大國手這一級別的高手。
而此刻,阿烈卻說桓家還藏著一位大國手,這如何不叫人驚奇。
「你確定沒弄錯么?」良久后,賀雲嘯又問道,面上的訝色變作了懷疑:「先生又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阿烈的神情微微一暗,低聲道:「先生……是從先王那裡得知的這個消息。」
此言一出,兩個人便皆安靜了下來。
涼風拂過亂草,破敗的城隍廟外有沙土飛揚,發出「刷刷」之聲。
良久后,賀雲嘯方才嘆了口氣,悵悵地抬起頭,看向了無垠的夜空,面上滿是感慨:「原來如此。」
阿烈微微躬身,低聲道:「如果有暇,還請雲宗打聽打聽。」
賀雲嘯點了點頭:「我會再好生查探的。」語罷,又看向阿烈,沉穩地道:「至於我之前說的那多出來的第九位宗師,我可以拿人頭擔保,那人,絕非大國手。」
「我會告訴先生的。」阿烈恭聲說道。
他的態度十分恭謹,賀雲嘯似是對此很滿意,面上便露出了些許笑來,一面便自袖中取出了那張折好的字條,遞了過去:「這是阿霞今日送過來的,那人難得出趟門兒,倒是傳了消息過來。」
阿烈將字條接了,展開瞄了兩眼,眉目間仍舊沒什麼表情,只低聲道:「有勞雲宗傳消息,辛苦了。原本這些小事也不該輪到您出手的,雲宗見諒。」
賀雲嘯便將手擺了擺,毫不介意地道:「我知道那人於你們極為緊要,若無重要事情,她也不會急著找阿霞傳話。卻不知她要做些什麼?」
阿烈沒說話,只將字條交予他看。
賀雲嘯接過字條看了幾眼,便又將之還了回去,負了兩手,長長地嘆了口氣:「原來是這件事。她在那府里,想是比我艱難得多。」
阿烈卻是沒這麼多的感慨,面無表情地將字條收了,低聲道:「先生自會替她周全的。雲宗於先生極為重要,先生希望您一切安好,這些細枝末節,還是交由我等來處置罷。」
此言卻是將賀雲嘯放在了一個極高的位置,他聽了自是欣然,笑道:「待事成后,你們還是把東西交予阿霞。總歸那珍寶坊她也要常去的,傳遞東西十分方便。」
阿烈應了一聲,又低聲問:「桓府如今情形如何?」
「表面平靜,暗流涌動。」賀雲嘯給出了八個字,停了一會,又道:「桓道非有意暗中聯合盧、衛二姓,此事不可不防,目今我正在查,一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的。」
「有勞雲宗了。」阿烈說道,語聲變得越發低沉:「以先生算來,桓道非聯合盧、衛二姓最好的手段,無外乎聯姻。不過,此事不足為慮,泗水才是大事。」
賀雲嘯「唔」了一聲,沉聲道:「桓子澄遠赴泗水,此事是桓道非的意思。我看,桓家這回是躲不過了,桓道非大有一戰之意,想必是想趁機把『狐令』拿到手,以號令那萬餘桓氏精銳。」
阿烈眉眼不動,平平地道:「父子相忌、兄弟內訌,桓氏內部越亂,便越於我等有利。雲宗且暗中觀察便是。待泗水大戰之後,便是我們動手之機。」
賀雲嘯點了點頭,道:「如今桓府去了四位宗師,正自空虛,實是千載難逢之良機,先生就沒什麼要我做的么?」
「正有此意。」阿烈回道,上前一步,解下了一直負在身後的那隻包袱,交予了賀雲嘯,語聲低沉:「此中諸物,請雲宗尋機放在這幾處……」
他的聲音越發地低微起來,夏風吹動樹梢與野草,發出陣陣聲響,將他的聲音完全掩了去,幾乎不復可聞。
…………………………
過了五月,大都的暑氣便消去了不少,每天晚上睡覺時,那夾紗薄被都是少不了的。
六月初的一天清晨,秦彥婉起榻後用罷朝食,便喚了采藍過來:「你去前頭和二兄說一聲,我要用車。」
采藍領命而去,采綠知道秦彥婉這是要出門兒,便去隔壁開衣箱,一面便揚聲兒問:「女郎這是要去哪裡?」
秦彥婉便笑道:「我要去瞧瞧陶家娘子去,你挑著合適的衣裳備下,那些太扎眼的就不必穿了。」
陶家的家境是遠比不上秦家的,秦彥婉每次見陶文娟,都會穿戴得簡單些。
采綠聞言,心中便有了數,一會便自隔間轉了出來,手裡捧著一套月白綉銀蓮夏布曲裾深衣,那深衣的衣襟、袖口並下擺處皆鑲著寸許闊的湖藍色南錦寬邊,上綉著細碎的蓮葉紋,綉工雖精緻,料子卻普通。
「這件便很好。」秦彥婉笑著點頭道。
采綠便將衣裳擱在一旁的架子上,行至妝台前替她梳頭,一面便笑盈盈地道:「還是在這裡住著舒服,要不然鍾夫人又要管頭管腳地問過來了,卻是比管事嫗還挑剔著。」
秦彥婉笑看了她一眼,遂拿巾子向她手上拍了拍:「鍾舅母也是好心,想要多看顧我們一些兒。如今我們搬出來住,她倒也省了麻煩。雖然說兩下里是親戚,也不好總在人家府上呆著。鍾舅母想也體諒我們的苦心。」
采綠便轉著眼珠子笑:「女郎這麼說真對。可不是么,總在那裡住著,出個門都好麻煩的,還總有人要往前湊。」
以往秦彥婉偶爾出門,鍾大郎必會準時出現在垂拱門那裡,就像是專門候著她一般。而每回遇見他,秦彥婉都少不得要應酬他幾句,有時候推卻不過,他還會陪著一起出門,直是不勝煩擾。
如今卻是沒了這些瑣碎,她心下自也是歡喜的,此時聽了采綠的話,她便笑道:「罷了,好歹我們自己住著,你也別說了。」
她素來是安靜溫柔的性子,亦不喜歡底下的人議論主子,采綠這是在鍾府憋壞了,這才說了幾句,此時見她這樣說了,便也歇了聲,專心地替她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