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連凱那雙棕褐色眸中興奮不減，嘴上卻道，「芬如，我現在的妻子是你，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呸！」陳芬如不屑地嗤笑一聲，從裡面走了出來，那張本該四十多歲的面容在歲月和仇恨的折磨下，看起來竟比霍連凱還要老上幾分，一雙眼睛的眼角布滿了皺紋，兩鬢甚至布滿了斑白的髮絲，身體更是乾瘦得
緊，背脊甚至微微佝僂著。
陳芬如眯眼陰鬱地盯著霍連凱看，「你以為我稀罕？在你為了那個女人把我設計到了火海里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若不是為了以烈，你以為我願意回來？」
霍連凱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都說了當年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當年我也有隱情，你別在以烈面前胡說八道！」「我胡說八道？」陳芬如再次嗤笑一聲，「那個賤種的媽是怎麼得了那種臟病的，你敢說你不知道？還不都是為了那個女人！只不過啊，人家就是不要你呢，早就跟著別的男人遠走高飛了！霍連凱，你這輩子
註定得不到，哈哈哈哈哈……」
說到後面，陳芬如笑著，一張面孔帶著猙獰的快意，尤其是看到霍連凱氣得胸口急促起伏著的時候，她笑得越發歡快了。
「誰說我得不到的，會得到的……」
不知想到了什麼，霍連凱那雙混濁的眼睛突然就眯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興奮，就仿若剛才生氣的人不是他。
直到出了這棟樓，崔曉黎整個人都還是懵懵懂懂的，實在是搞不懂霍連凱找她是為了什麼事，不過，對於霍連凱，她是非常厭惡的。
走到偏僻花園裡的時候，崔曉黎看到前方有一點明滅的橙色，那是有人在抽煙，從長身玉立的身影來看，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崔曉黎有些戒備，這附近沒有別人，正要快步跑開的時候，那人轉身看了過來。借著月色，崔曉黎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霍以烈，只不過那張面容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意氣風發，韻味十足的眼睛沒有了笑意，嘴角風流痞氣的弧度也不在了，就連那張妖冶的面孔都少了幾分招桃花的氣息
，反倒多了好幾分頹廢的氣質。如果說以前的霍以烈花心浪蕩妖孽橫生，至少衣冠整齊一絲不苟，看起來無比的風流倜儻，這時候的霍以烈卻穿著皺巴巴的西裝，頭髮亂糟糟的，眼窩下方青影濃重，甚至於，鬍渣也冒了出來，整個人仿
若從一夜之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滿滿的都是落拓。
也正因此，崔曉黎多看了他一眼，回神想要離開的時候，霍以烈已經摁滅了手裡的煙，大步朝她走來了。沒有問崔曉黎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沒有問崔曉黎來這裡是幹什麼的，霍以烈凝視著崔曉黎，那雙本該帶笑的眼睛沒有笑，他開口，大概是因為抽了太長時間的煙，他的嗓音有些艱澀，「你的父母感情好嗎？
」
崔曉黎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地開啟戰鬥模式，反駁回去，「我父母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崔曉黎這麼說話，他似乎也不怎麼在意，像是自嘲，他從喉間溢出一聲冷笑，面上卻沒有一丁點兒笑意，「呵，我死了十年的母親突然活著回來了，可是我不覺得開心，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知道為什麼
嗎？」
崔曉黎看著他，語氣惡劣道，「因為你比較冷血。」
「也許吧。」霍以烈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抬頭望著沒有一顆星子的天空，「當我知道我的母親是被我父親設計死的，對於她活著回來這件事，我就不怎麼高興了。」他低低笑了聲，嗓音艱澀得厲害，「我其實和霍塵焰一樣大，最多只比他早出生一天，那時候我父親就有了別的女人呢，很可笑吧。我十五歲，生了場大病，高燒燒得厲害，差點就死掉了，也就是這個時候
，霍塵焰去撞爺爺的車，爺爺把他接了回來，只因為怕霍家無後……」「……其實我病好了回家的時候，還挺喜歡他的，多了一個弟弟，有了個說話的人也挺好的，就是他太不愛說話了，跟他多說幾句，他就用陰沉的眼神一直一直盯著你，盯得你心裡發毛，後來我都怕了他。
而我的母親很討厭他，有時候甚至打罵他，每一天都給我灌輸他是賤種的思想，整整兩年，我由怕他變成了不喜歡他……」「……再後來，母親在大火中死了，他卻活著出來了，我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憑什麼我母親死了，他卻能活著？我不止一次懷疑過他，因為受不了我母親的苛責，所以他對我母親下了狠手，所以我非常討厭
他，再後來就變成了恨他，我處處跟他作對找他麻煩，有時候我甚至希望他死，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我從來都不動手，總覺得，就這樣弄死他，太可惜了……」「然而，現在，我母親活著回來了，她和我記憶中那個美麗的女人完全不一樣，她笑著親口告訴我，十年前是我父親要她死，我從來沒有懷疑到我父親的頭上，忽然就覺得我自己很可悲，荒謬得厲害，這些
年，我的愛恨，到底由何而來？」
崔曉黎看著這樣頹唐憂鬱的霍以烈，莫名的，竟然就覺得很傷感，想要再說些難聽的話，喉嚨堵得厲害，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半晌，沒有聽到崔曉黎的聲音，霍以烈倒像是有些著急了的樣子，低眸看了崔曉黎一眼，猛地單手攫起崔曉黎的下巴，勾起嘴角，曳起一抹流里流氣的笑容，輕輕哼笑一聲，「怎麼不罵我了？可憐我？還是
同情我？或者說，你愛上了剛才假扮憂鬱的我？」
崔曉黎一把打開他的手，她覺得無比的惡寒，語氣憤憤道，「你想多了，你在我眼中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說罷，崔曉黎轉身就走，她是瘋了才會聽霍以烈在那裡胡說八道，這廝分明就還是原先那個花花公子！望著崔曉黎離去的纖瘦窈窕背影，霍以烈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間蕩然無存，那雙棕褐色眸子里閃動著空寂落寞的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