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莊子內，周璟守在顧瑾之的身邊，她正昏迷著，面目很安詳。

瞧著她，他不由自主的紅了眼，沒想到，離別的日子，竟來得如此快。

在外的這些年，夫妻倆就如同常人一般，生活在市井之中，生離死別，總能看到。

偶爾，她會問他，若有一天，她先去了，他要如何？

每一次，他都笑著說，就算先去，也該是他，而不是她，畢竟，他比她還大著四歲呢。

每次他說完，她都會難過，說她不願意，她不希望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那時候，他就會哄著她，說他絕對不會留下她，自己先走，可如今，她卻要留下他了。

「怎麼哭了？」聲音忽然傳來，周璟一怔，伸手擦了擦眼睛。

「剛被沙子迷了，你睡醒了？」明明是昏迷，可他卻故意說是睡著了。

明知道不是如此，顧瑾之卻沒拆穿他，「這一次，只怕食言的是我。」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古人的壽命本就不是很長，如今這般，也算是不錯了。

只不過，她很捨不得，因為若她離去，就只剩下周璟一人了。

被留下來的那個，定然是最難過的，可她也沒有辦法，人力哪裡能逆得過天？

「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找到你的。」握住她的手，周璟貪戀的看著她。

「那就說定了，不管是哪，我都等著你，你一定要找到我。」雖不知是否有來世，可心裡有一份寄託，總歸是好的。

「我已經派人給孩子們送信了，想必很快，他們就會趕過來。」

在外的這些年，顧瑾之時常會說起孩子們，可回京之後，她卻堅持住在京城外的莊子里，不肯進宮去住。

「夫君，莊子里的花，都開了吧？我想去看看。」笑著開口，顧瑾之同周璟說著，他連忙應聲，吩咐人去做準備。

正是四月里，花開的極好，尤其莊子內有溫泉，在溫泉邊上的花，開的就更好了。

等下人準備好，周璟抱著顧瑾之，去了溫泉邊上，看莊子內盛開的花。

偶爾一陣微風吹過，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將夫妻倆罩在其中。

「我剛來到這兒，正是春天，與你第一次相遇，似乎就是這般時節。」

「那時候我還想著，不愧是皇帝，長得人模狗樣的。」已到了這個時候，說話也沒那麼多的顧忌，聽她說完，周璟都忍不住笑了。

「我那會兒見到你，正好也是一陣風，有花瓣將你罩住，甚是好看，但我一時想不起，只覺得眼熟，還是元寶說，你是我的皇后。」

聽顧瑾之回憶起過去，周璟不由得也說起了那時候。

本以為過去多年，記憶該模糊了，沒想到，仍舊十分清楚。

「那會兒，還從未想過，你我會走到今天，瑾之，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

跟顧瑾之在一起久了，許多現代的辭彙，周璟也都會說了。

「我知道你愛看煙花，特意吩咐了人，等晚上，我再陪你看煙花，好不好？」

出來了一段時間，他擔心顧瑾之的身體，同她商量著，顧瑾之應聲，由著他將她抱回去。

若非這一年多的時間，顧瑾之消瘦許多，周璟如今，也是抱不動她的。

將她抱在懷中，周璟的心裡，酸澀難耐，臉上卻不敢露出來，生怕顧瑾之因此難受。

「睡一會吧？」回到了屋中，他笑著開口，顧瑾之搖頭，握著他的手，「我怕睡了，就醒不來了，我還想再跟你看一次煙花呢。」

「那我陪你一起躺著，跟你說話，好不好？」將鞋子脫掉，躺在顧瑾之身邊，把她抱在懷中，兩人隨意的聊著。

倒是想讓顧瑾之用些東西，可她根本就吃不下，明顯可見，她的精神已經很差，卻一直強撐著。

元承跟元蓁安頓好了京城裡的事兒，帶著人趕到了莊子，顧瑾之瞧見他們，越發高興。

夜幕降臨，周璟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抱在懷中，坐在院子里。

等顧瑾之點頭，周璟吩咐一聲，剎那間，天上朵朵煙花綻放，顧瑾之貪戀的看著，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原本握著自己的手，忽然鬆開，周璟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麼，他低下頭，去看懷中，懷中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她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元承跟元蓁帶著各自的家人，站在周璟身後，見他的身體忽然抖動起來，連忙上前幾步，隨即都跪在了地上。

哭聲響起，悲傷的氣氛瀰漫，好一會兒，周璟抱著顧瑾之站起身來，蹣跚著往屋子裡走去。

「別哭，你們的母后定然不想看到你們如此難過。」留下一句話之後，他回了屋子，關好了門。

小心翼翼的，將顧瑾之放在床上，他如同白天那般，脫掉鞋子，小心翼翼的將她摟在懷中。

「你這人，怎麼這麼調皮，煙花還未看完，就睡著了。」

嘴裡面低聲說著，帶著寵溺，他的眼圈紅著，卻固執的不想落淚。

原本還黑著不少的頭髮，在瞬間悄悄變白，有一縷垂下來，他看到了，伸手將其他頭髮攏到眼前，看了一眼。

「你看，都白了，之前你還抱怨說，明明你比我小，怎麼白髮卻比我多，現在，是我比你多了。」

屋內，周璟抱著顧瑾之，輕聲低喃，屋外，元承跟元蓁等人起身，擔憂的想進去看看。

「請陛下恕罪，之前太上皇吩咐過，若沒傳話，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剛向前一步，就有暗衛出現，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無奈之下，眾人也只好在此守著。

這一守，便是一天一夜，直到新一天破曉，門仍舊緊閉著。

孩子們實在是擔心的不行，哪怕暗衛攔著，也還是衝進了屋子。

屋內十分安靜，元承跟元蓁他們快步的走到內室中。

床上，一頭白髮的周璟，懷中抱著顧瑾之，兩人皆閉著眼睛，看上去好似睡著了一般。

「父皇……」元承上前一步，低聲喚著，沒有回應，他試探著伸出手，放在周璟的鼻尖，隨即顫抖起來。

「父皇！」

【據《大周曆年》記載，啟盛十七年春，太上皇與太后崩，承帝大怮，轉年夏天，傳皇位於太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

B市，某大學內。

捧著手中的書，顧瑾之一邊走路，一邊翻看著。

這條小路，平時很少有人走，所以她並不擔心，自己會撞到人。

然而……

「哎呦！」忽然，低著的頭，正撞在別人身上，顧瑾之腳下不穩，向後倒去。

一雙手，及時拽住了她，讓她站穩身體，但手中的書，卻掉在了地上。

她想要去撿，剛才拉住她的人，比她更快。

「《大周曆年》。」低沉的聲音響起，顧瑾之看向自己剛才撞著的人，淡淡的松香氣息飄來，莫名的，讓她心裡忽然一陣發酸。

「這本書我看過，也不知是哪位編者撰寫，跟咱們所知的周朝歷史，全然不同，說起來，這裡面有一位皇后，名叫顧瑾之。」

將手中的書，遞還給她，男生臉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顧瑾之愣愣的接過，她才剛看，但已經看出有所不同，要不是眼前的人說，她還不知道，這書里竟然有一位皇后，跟自己同名。

說來也是奇怪，她不是學歷史的，可在圖書館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卻鬼使神差的借了出來。

書面跟內里都嶄新，還以為自己是第一位讀者，沒想到在她之前，已經有人看過了。

此時正是四月，校園中的小路上，種著的不少樹木，已經開了花。

一陣風吹來，有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將兩人罩在其中。

「我叫周璟，你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