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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都市言情 » 蜜芽的七十年代» 82.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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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芽的七十年代 - 82.第 82 章字體大小: A+
     

    這是防盜,沒買夠,不要問我為啥是防盜不要暴躁不要難過不要著急蕭老太太更更愁了:「那個老孫,就是個放下鋤頭拿起針頭的傢伙,他看了,說讓好好捂著出汗,又給肚子上扎了幾針,可根本不見輕,我們這麼小的娃兒,怕耽擱下去落下大毛病,這才說,能不能往縣裡去。老孫還老大不樂意,說這個病就是熬!」

    大傢伙聽了,頓時沒聲了。

    要知道現在這看病到縣裡看病,自己只需要支付挂號費和一部分看病的費,其他看病費由公社裡給出錢。可是因為這樣,公社裡也愁,大傢伙都去看病的話,公社根本負擔不起啊。在這種情況下,赤腳大夫就有了。

    這些赤腳大夫,用剛才蕭老太太的話說,那就是放下鋤頭拿起針頭,本身就是個老農民赤腳醫生,沒什麼分量,大多情況下把著關,先給你按照他的經驗開個葯試試。只有實在是病重了,赤腳醫生才鬆口說可以去縣裡看。

    你若說赤腳大夫沒醫德吧,其實也不是,鎮里給他的名額和指標就那麼多,他也得省著點用,總不能隨便一個小病就把公社裡給大傢伙看病的錢用了,那真出個大病,怎麼辦,誰出錢?

    顧老太太一聽頓時虎起臉來:「這老孫,當初光屁股孩兒時,自己得病了,哪次不是嗷嗷叫,有一次昏過去,還是我給他噴了一臉冷水才激過來的!才兩個月大的小孩兒,哪能隨便亂看。你不用擔心,我過去和他說說!」

    說著間,先去裡屋摸索了一番,取出來十塊錢遞給了顧老太太:「這錢先拿著,你們趕緊去帶著孩子看病,我跟你過去和老孫說。」

    蕭老太太一聽,眼淚都感動得落下來了:「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啊,這是救我呢!」

    說著間,兩個老太太朝隔壁趕去了。

    這邊顧建國兄弟幾個看了,終究不放心,最後讓陳秀雲也跟著過去瞧瞧。

    到了隔壁家,果然那孩子發著高燒呢,老孫在那裡給孩子在肚子上扎旱針。

    顧老太太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這真是燙得厲害!小孫,你別扎了,讓他們去縣裡吧!萬一把這孩子折騰沒了,你也負擔不起!」

    老孫本來還想再掙扎,見顧老太太來了,想想也是,便也聽了:「好,顧老師,聽您的。」

    蕭老太太把那十塊錢給了劉美娟:「這是建軍娘給的,你拿著趕緊去醫院。」

    劉美娟一把揪過那十塊錢在手裡,抱起孩子,照顧著蕭國棟就往縣裡奔去。

    顧老太太又和老孫說了幾句話,老孫知道顧家多了個女孩兒,也連聲恭喜:「我媳婦正說要我過來看看,今日恰好,就這麼碰到了。」

    說著間,從懷裡掏出了五塊錢:「顧老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拿著給孩子買點補品吃。」

    顧老太哪能收這錢,當下一番推讓,最後老孫看顧老太不要,扔下錢背起醫藥箱直接跑了。

    顧老太跑出門外,眼看著那幾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是笑了。

    「嗨,你瞧這孩子!」

    蕭老太從旁看著,想著那老孫對自己冷著臉,對顧老太卻是又問好又塞錢的,不由長嘆口氣。

    「還是你當老師的能耐,咱就是老農民,除了種地什麼都不會,也不會維持個人情世故的。」

    都是鄰居,和人和人沒法比。

    顧老太笑:「這有啥,其實就是恰好他是我學生,當年總逃學,可被我教訓得不輕,照著屁股蛋子大啊!如今倒好,可算長大了,也懂事了,說是多虧當年整天打,要不然還當不成醫生。」

    蕭老太想想過去,又覺得自己和顧老太本來就是沒法比的,人家是文化人兒,自己不識字,這怎麼比?當下也就不提了。

    這邊蕭老太回到家,和一家子說起這事兒來,自然許多嘆息。

    蕭老太又想起自己今天也帶著孩子出去曬太陽,可別被傳染了,連忙囑咐建國和童韻都好生看顧著娃兒,童韻自然也嚇得不輕,趕緊多多餵奶,好生用手試著體溫。

    幸好的是蜜芽兒精神頭好得很,在那裡揮舞著胳膊拳頭咿呀呀的,流著晶瑩剔透的小口水,完全不像要得病的樣子,這才放心了。

    當夜無話,誰知道第二日,一家人剛吃了早飯正要去上工,就看到劉美娟來了。

    劉美娟頭上包著個藍布巾,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探頭探腦的樣子。

    「嬸在嗎?」

    「美娟,這是怎麼了?」

    「嬸,別提了,昨天不是苦瓜發燒了嗎,結果火燒火燎地跑去縣裡衛生所,走到半路,也許是被那涼風一吹,燒竟然退了。我們就說還是去縣裡看看再說,縣裡大夫也沒說啥,就說燒既然退了,回家好生養著,多喝水,多餵奶。」

    「那你就喂唄!」顧老太不明白了,這也用她教嗎?

    「可,可是我昨晚這麼一折騰,今天死活沒奶了!」

    「沒奶了?那就喂水啊!」

    「我,我不捨得……」劉美娟都想哭了:「那麼小的娃,怎麼好喂水喂米湯,我想讓他還是吃奶。」

    「那你就趕緊多吃點好下奶啊!」

    「可,可是沒有啊!」劉美娟眼淚真得掉下來了。

    至此,顧老太太算是明白了,敢情這是沒奶了來找他們家要了?

    換句話就是,那個什麼苦瓜,來搶她家蜜芽兒的奶?

    顧老太太沒聲了。

    平心而論,她是不樂意的,病了找她借錢,看在孩子面上,看在多年鄰居面上,她不說二話,肯定得借。可是要搶她家蜜芽兒的奶,她肯定不喜歡。

    「嬸,這是十塊錢,昨日沒用多少,今天湊吧湊吧又補上了,嬸你先拿著。」劉美娟忙不迭地送上了十塊錢。

    顧老太太沒推辭,毫不客氣地收回來了。

    「嬸,你看這奶的事兒?」

    顧老太太腦子裡轉悠著,想著這事兒必須得拒絕。

    給一次奶不怕,就怕以後被賴上了。

    「美娟啊,你看我生了五個娃兒,他們一個個的,也不都是吃我的奶長大的,有的我就給他們吃小米湯,那個也養人的很。我們家童韻奶是還夠,可那也是紅糖水雞蛋喂起來的,我家蜜芽兒食量大,也就湊合著夠吃。」

    「嬸……你好歹可憐可憐我家苦瓜,那可是幾個月大的孩子啊!」劉美娟繼續絮叨絮叨地求著,顧老太太見此情景,冷下臉來,乾脆起身就要進屋。

    這可真愁得慌,沒奶也要向他們家要,顧老太太實在是捨不得。

    ~~~~~~~~~~

    而屋內的蜜芽其實聽到了外面那些對話,一聽頓時就著急了。

    她這軟糯小身子,哪裡都沒勁兒,連個牙都沒有,全靠娘的那點奶活著了,竟然有人來搶奶?還是那個上輩子不爭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什麼苦瓜?

    不幹,堅決不幹!

    蜜芽兒伸展著奶肥奶肥的小胖手,咿呀呀呀地想說話,我的奶我的奶,不能給別人啊!奶奶啊奶奶啊你可要頂住,不要把我奶給別人!

    只可惜她根本說不出話,於是童韻就看到她躺在炕上,揮舞著藕節一樣白嫩圓潤的小胳膊小腿兒,在那裡拚命地吭哧使勁,瞪著眼兒抓啊撓的,像個肚皮朝天的小螃蟹。

    童韻一看她這勁頭,倒像是平時餓了的樣子,只好解開衣服來喂她。

    蜜芽兒見了,頓時心花怒放,想著我得吃光,把我的奶都吃光,怎麼也不給那個苦瓜吃。

    怎奈眼大肚子小,她剛張開嘴兒要吃,就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大飽嗝,接著剛吃下的奶水兒就從嘴裡往外溢,白花花的奶水流得脖子都是了。

    「咿呀呀,啊啊啊~~」她還是不放棄,張大嘴表示她得吃。

    「噗!」童韻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她輕輕地幫蜜芽兒揉著那圓滾滾的小肥肚:「你吃飽了,不能再吃了,娘給你揉揉小肚肚,順順氣。」

    「唔唔唔……」好像還挺舒服的,漂亮的娘揉起小肚子就是不一樣,蜜芽兒眯著眼睛,又舒服地打了一個大奶嗝。

    吃飽飽揉肚肚,揉肚肚吃飽飽……

    蜜芽兒在娘親的揉捏下,完全忘記了要護奶,就這麼不爭氣地睡去了……

    呼呼呼~~~~~

    就在美娟苦苦哀求到顧老太太忍不住要趕人的時候,西屋的門開了,童韻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瓷碗,裡面是半碗的奶。

    「美娟,你家苦瓜的事我聽說了,孩子缺吃的,我剛給你擠出來這麼半碗,是從蜜芽嘴裡剋扣出來的,你趕緊拿過去給苦瓜吃了。可是奶水這個事兒,救急不救窮,我能給這一次,委屈下蜜芽也沒什麼,卻不能次次,畢竟我家蜜芽兒還小呢。你過了今日,還是再想辦法吧。」

    劉美娟看著那半碗奶水,自是千恩萬謝,但聽了童韻的話,知道再說無益,以後怕是沒有了。

    等到劉美娟走了,童韻才對自家婆婆道:「劉美娟這個人,我看是個心狠的,俗話說寧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咱們和她是鄰居,不必得罪她,但是也不必巴結著她。給她半碗,算是了結了這事兒。至於她以後再想餵奶,那自然是沒有,不說別的,只說她家孩兒發高燒,就怕是傳染的,萬一傳了咱家蜜芽兒可就不好了。」

    顧老太太倒是沒想到傳染這一層,一聽這話頓時有些害怕,當即贊同:「還是童韻你想得周全,舍她半碗就半碗,以後再沒有了!」

    此時恰好陳秀雲從廚房出來,正打算去上工,聽到這個,不免嗤了聲,很是鄙視。

    「哼,就她家孩子金貴,沒奶就喝米湯唄,怎麼好意思來搶咱家蜜芽的奶!」

    誰家的奶不是糧食變的啊,蜜芽兒的奶也不是童韻自己就能產出來,也都是各種補養出來的,一個小子家,吃什麼不是長大!

    「以後她再來,娘你和童韻都不用搭理,讓我來,不說得她捂著臉回去我都不姓陳!」

    這話說得童韻都不由得噗嗤笑了。

    「給她半碗,不是看她劉美娟,是看孩子可憐,以後自然再沒有了,不去理會就是。」

    劉美娟在吃了童韻的一次奶后,自己還是沒有,又沒臉再來顧家要,最後沒奈何,只能幹脆斷了奶,拿著小勺子喂起了小米湯。

    接下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進了臘月,眼看就要過年,大家就開始準備著過年的東西,生產隊里也是熱火朝天,打算把隊里最肥的那頭豬宰了,給大家分肉吃。

    除了個別過得好的,或者能去山裡自己捕個雀兒的,生產大隊絕大多數人沒吃過肉,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一個個嘴裡都忍不住流口水。

    過年,能吃肉了啊!

    可就在這個時候,大北莊子生產大隊的陳勝利卻得到一個消息,村裡又要過來一批知青了。

    「是個丫頭,不過挺好,臉上紅通通的,估計以後是個白凈人兒,難看不了。」

    誰曾想,這話說完,顧建國就呆在那裡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反倒是旁邊的婦人面露驚喜:「喲,是個閨女啊!」

    趙婆子看這光景,心裡更加明鏡亮,想著這婦人看樣子是個嫂子吧?妯娌間難免比較,聽說人家生了個閨女,這都不帶遮掩的,竟然當面樂成這模樣?至於那爹,一聽是丫頭,都氣得沒話說了。

    誰知道一愣神的功夫,那顧建國從迷瞪中醒過來了,一拍大腿,滿臉都是喜:「太好了,是個閨女!趕緊的,趕緊的,二嫂你告訴咱娘去!」

    「生了閨女?」都不用去報信了,正屋裡的顧老太推門出來,滿面欣慰和期待。

    「對,娘,生了個閨女!」

    那二嫂已經衝過去,扶住了顧老太:「這下子,可如了娘的意。」

    說話間,東邊屋裡又出來兩位婦人,一個懷裡抱著幾個月大的胖娃娃,另一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雞蛋。

    「我這剛煮好,趕緊給老五媳婦喝了吧。」

    「快快,端過去。」

    顧建國已經等不得那麼多,拍了拍頭上的雪,在台階前跺了跺腳,徑自鑽進去看他媳婦和孩子了。

    反倒是把個趙婆子晾在那裡,弄了個一臉懵,心說這是咋啦,怎麼生個丫頭片子高興成這樣?這還不是假的,敢情是真高興?

    整個人都是懵著的,一直到被塞了一包雞蛋共五個,心裡暖烘烘的高興著走出這家宅子,才醒悟過來。

    沾大便宜了,五個雞蛋,這是多稀罕的東西。

    不過是接生了個丫頭片子,人家竟然給五個雞蛋,這出手可是真大方啊!

    衚衕口有揣著袖子的孫六家媳婦正要拾掇起板凳進門,見到趙婆子,便招呼說:「嬸兒,這是給老顧家才接生了啊,是閨女還是小子?」

    趙婆子記得這孫六媳婦,恰是自家村裡的閨女嫁過來的,便道:

    「是個閨女。」

    那孫六媳婦一聽,忍不住笑了:「這顧老太可算是如了願了!」

    「如願?」

    孫六家媳婦看趙婆子不懂,便招呼趙婆子來大門洞子里站著,解釋說:「你可不知道這老顧家,顧老太太一輩子生了五個兒子,沒一個閨女,人家心裡盼著閨女呢。等到這五個兒子都結婚生了孩子,又是個頂個的小子,全都帶把兒的!現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每家得了兩小子,排排站一共八個小子,弄得顧老太太心煩著呢。人家早就放下話來,說是誰家生個閨女,就把她家老頭子的軍功獎章留給誰家!」

    至此,趙婆子總算明白了:「還有這種稀罕事兒!」

    說著間,見孫六家媳婦那眼兒往自己懷裡瞅,連忙揣了揣兜里的雞蛋藏緊實了:「這家老頭子還有軍功獎章?」

    心裡卻是想,日子過得挺好的一家人。

    孫六家媳婦道:「可不是么,顧老爺子是當兵的,抗美援朝,立過二等功,後來給犧牲了。你進門沒看到,人家家門口牆上還貼著烈士家屬的牌子呢!」

    「哎呦,我剛進門好像看到個黃底紅字的牌子,那敢情就是?」她是個睜眼瞎,光看這有個牌子,哪裡認得字啊。

    「對了!就是那個,人家家裡是得撫恤金的,又生了五個兒子,老大得了他爹烈士的好,在縣裡當幹部,其他四個兒子都是好勞力,媳婦也都是過日子好手,是咱大北莊子頭一份地過得好!」

    說著間,不免再次瞅了瞅趙老婆子懷裡,只見鼓鼓囊囊的,不由笑道:「也是嬸你運氣好,碰上了這家,如果是隔壁,怕是沒什麼好東西!」

    當下拿眼兒瞅了瞅衚衕裡頭,也就是老顧家隔壁。

    隔壁那是老蕭家,先頭沒了一個媳婦,留下姐弟兩個孩子,如今又娶了東邊劉家的閨女,也是今天生孩子。

    趙婆子心中自然是不知道多少慶幸,告別了孫六家媳婦,再次摸了摸自己得的五個雞蛋,暗暗想著回去可得藏好了,蹣跚著離開了。

    而在老顧家,顧建國望著自己剛出生的小女兒,兩手無措,正不知道怎麼下手呢。

    軟趴趴的小奶娃,那麼小的腦袋,上面一層兒黑絨絨的胎髮,長長的眼睫毛安靜地垂著,小鼻子小嘴兒嬌嫩得很,這可怎麼抱?可別一下子抱壞了。

    這個時候顧老太並三個兒媳婦都圍過來了,三媳婦馮菊花捧著那晚紅糖雞蛋正餵給老五媳婦童韻喝。

    二媳婦陳秀雲一把將小奶娃抱起:「看看咱家這閨女,模樣長得真不賴,一看以後就是個俊的。」

    三媳婦馮菊花聽了,噗的笑出來:「也不看看這是誰生的,咱家童韻那可是十里八鄉的大美人兒,閉著眼睛都能出出俊閨女!」

    說著間,二媳婦抱著小奶娃給了顧老太:「娘,你看,這鼻子這嘴兒,像你!」

    顧老太聽著這話,倒是被大媳婦給逗樂了。

    「你這嘴啊,可真甜,哪能像我呢,童韻模樣長得好,像她才好!」

    旁邊剛剛生了閨女的童韻,在自家三嫂服侍下喝了那紅糖雞蛋,總算是有了些力氣,疲憊地笑著說:

    「娘,二嫂說得是,我瞧著像娘,我也盼著能像娘呢。」

    童韻說這話,倒是真心話。

    她這個婆婆,別看就是個小山村裡的普通婆婆,可是那氣度,那見識,都不是一般人啊。

    別說普通農村人,就是她這個下鄉的知情和婆婆說說話,都不免佩服她那見識和睿智。

    而論起相貌來,別看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了,可那身段,還有那皮膚,乍一看,別人頂多以為是四十多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年輕時候必然是個大美人兒。

    要不說她這個下鄉知青當年一眼就看中了自家男人,童韻想著,這或許是和自家男人有個這樣的娘有關係。常年受熏陶,就比一般村裡人有見識,模樣長得好,比起城裡人也不差。

    顧老太聽到這話,倒知道兒媳婦說得是真心話。

    她早年逃難來到大北子庄,嫁給了顧建國他爹,之後便一直紮根在這裡,後來顧建國他們的爹抗美援朝沒了,成了烈士家屬,大隊上照顧她,也是真需要一個文化人兒,她就當了大隊小學的老師。

    育人子弟十幾年,在村裡也是很受敬重的。最近幾年,世面上不太安定,各種鬧騰,可大隊里的人還是尊敬她,大隊長陳勝利小命都是顧老太救的,自然更不能把顧老太怎麼樣。

    於是在那熱火朝天的幾年裡,她也是安安穩穩地當她的顧老太和小學老師,倒是沒出什麼事。

    至於底下五個兒媳婦,她最待見的自然是小兒媳婦。

    城裡下鄉的知青,上過高中的,文化人兒,和她說話能說得來。不過也幸好,其他幾個兒媳婦都是好的,也不計較這個,依然相處得和睦。

    如今她年紀也不小了,眼看著五個兒子都有了孩子,心心念念的小閨女兒也生下來,抱在懷裡軟嫩嫩的,自然是心滿意足,越看越喜歡,看得心都要化開了。

    「這孩子像誰,都可以,左右爹娘都不是那難看的人,總差不了。我也沒其他指望,只盼著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日子順順心心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正說著話,就見懷裡的小閨女兒那濕漉漉的眼睫毛忽閃了下,緊接著,睜開了眼睛。

    小眼兒如今還睜不大,不過看那細長眼縫就知道,以後這眼小不了。

    當下她更是樂了,恨不得把這小娃兒抱在懷裡不撒開:「看這小閨女兒,可真招人疼啊!這輩子,有了我這小寶貝孫女,再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旁邊幾個媳婦和兒子都笑著,圍了看那小嬰兒,要多稀罕有多稀罕。

    這一幕,看在旁邊四媳婦蘇巧紅眼裡,卻是頗有些不自在了。

    她進門比童韻早三年,如今老大兩歲了,老二才八個月大,都是小子。

    她也知道,婆婆這個人和一般人不一樣,就盼著能有個閨女,所以第二胎的時候,她是滿心希望生個閨女,誰知道,又是個帶把兒的。

    本來琢磨著,能不能這一兩年再要個,得那軍功章,可是偏偏被老五家截了胡。

    就算她再生出閨女來,也是第二份,沒有第一個那麼稀罕了吧?

    蘇巧紅此時看著兩個嫂子並婆婆都圍著那剛出生的小孩兒打轉,不錯眼珠地看,便抬起手,故意擰了自家二小子牙狗的屁股蛋兒。

    蘇巧紅可不傻,立馬想明白了那軍功章的厲害。

    想想看,家裡大伯哥,不就是靠著當年公公的那點關係,進了縣裡當工人,之後不知怎麼混上去了,竟然成了縣裡幹部嗎?如果她生個閨女,得了那軍功章,說不定將來又有什麼好處就輪上她家了呢!

    恨只恨,她生了個帶把兒的。

    怎麼甘心呢,蘇巧紅不甘心之下,對著兒子屁股蛋兒擰了一把。

    可憐的牙狗兒,正傻乎乎地睜著眼瞅著眼前的一切,順便吸溜著那兩串鼻涕,忽然間,屁股蛋疼起來,頓時毫不客氣地「哇」咧開嘴大哭一場。

    這邊顧老太見了,終於抬起頭:「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哭起來了?」

    蘇巧紅見婆婆問,忙賠笑;「怕是見到妹妹高興的。」

    顧老太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那第八個孫子,吩咐說:「別都圍這裡了,你抱著孩子,幫著你三嫂過去一起做飯吧。」

    三媳婦馮菊花聽了,忙笑著說:「是,等會兄弟幾個就回來了,咱們趕緊做飯去。」

    二媳婦陳秀雲見了,忍不住再瞅了眼剛出生的小娃兒,也就出門了;「我趕緊過去把衣服洗了,再把雞餵了去。」

    一時之間,屋裡就剩下顧老太和顧建國兩口子了。

    「你這是頭一次生,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問你幾個嫂子,讓她們幫把手,都一樣的。」

    「想吃什麼,只管和你大嫂說,讓她給你做。」

    顧老太懷裡摟著這新出生的小孫女不捨得放開,一句一句地囑咐小兒媳婦。

    童韻雖說經歷了生產之痛疲憊得很,可是看這婆婆懷裡那軟嫩嫩的小東西,再苦心裡也美滋滋的,況且剛吃下的紅糖水雞蛋下肚子,便覺得力氣慢慢地回來了。

    又聽得婆婆這番話,心裡暖烘烘的感動。

    「娘,我知道的,有什麼不會的,我就問你們,你放心。」

    「對對對,娘,你別操心這個。」

    正說著,那懷中的小娃兒張開小小的嘴兒,竟然「哇哇哇」地哭出來了。

    大家看著這樣子,一下子笑了,顧老太連忙把這乖孫女遞到小兒媳婦懷裡:「怕是餓了吧?」

    童韻之前見過幾個嫂子餵奶,如今學著樣子,給小女兒餵奶。

    小傢伙一得了吃的,小嘴兒馬上緊緊地吸住,之後腦袋一拱一拱的,貪婪地吃起來。

    顧老太見此,又看了小娃兒一會,便過去灶房看看媳婦做菜做得怎麼樣了。

    顧老太出去后,顧建國湊過來,瞅著自己小閨女在媳婦懷裡吃奶的那樣兒,好生辛苦的樣子,兩隻小腿兒都使勁往後蹬,不由得笑了,打趣說:「這小丫頭,吃個奶累成這樣,爹幫你吃好不好?」

    這話說得童韻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別沒個正經的,你還是趕緊去燙土是正經!」

    顧建國笑呵呵地打趣了下媳婦,看著媳婦那清凌凌的眼兒掃過來,頓時服軟了:「好,我這就去,給我閨女燙土去。」

    在這農村裡,才出生的小娃兒都是裝在土布袋子里的。

    所謂的土布袋子,就是上下一般粗的布袋子,有胳膊但是沒腿兒,上面肩膀處像個坎肩兒,有個系帶可以繫上。所謂的土,那都是從河裡拉來的細沙土,用馬尾羅篩過一遍后,細細軟軟的,再放到灶火里燒紅了,晾到溫度正適合小嬰兒的時候,裝到這個土布袋子里。

    這樣子小嬰兒拉了尿了后就直接被吸收在細沙土裡了,不至於浸壞了嬌嫩的小屁股。

    顧建國雖然才得了這麼一個小女兒,可沒吃過豬肉自然見過豬跑,他幾個哥哥經常這麼干,早學會了。

    而童韻看著丈夫出去后,笑了笑,又帶著溫和的笑低頭看著這吃奶的小女兒,看那才出生就細長的睫毛,還有軟嫩嫩的小鼻子,真是越看越喜歡。

    她是城裡長大的,不懂那些重男輕女,男女都喜歡,偏生遇到個婆婆,也不是那愚昧偏見的人兒,得個這樣的女兒,顯然是一家子都寵著的。

    再想想自家丈夫,雖說只是村裡掙個工分的農民,可人長得模樣好,脾氣也不錯,對自己更是疼惜有加,她頓時覺得自己這輩子,再沒什麼不知足的,好好地把孩子養大,和丈夫安心過日子,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正想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喊:「關心群眾生活,嬸,在家不?」

    灶房裡,顧老太應了聲,走出來,和那人說話。

    童韻細細聽著,知道是村裡的大隊長陳勝利。

    「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嬸,今日去縣裡開會,恰好碰上咱建章哥了,建章哥說嫂子知道老五媳婦要生了,準備了個東西,讓我順便捎過來,這不,我一回村就趕緊給你帶過來了。」

    「喲,這不是麥乳精嗎?」

    陳勝利聽了,不由笑了:「一個人如果他不知道學習的重要,他永遠也不會變的聰明!怪不得我娘說嬸見識多,連麥乳精都知道!我也是今天看著建章哥拿給我,才知道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建章哥還說,嫂子傳話,讓用水沖著喝,說是沒奶的話可以喂小孩兒,有奶的話可以給老五媳婦喝。」

    顧老太聽著,自然是感激,捧著那麥乳精道:「勝利,這大雪天的,可麻煩你了,幫我捎回來。」

    陳勝利哈哈一笑:「嬸啊,為人民服務,不怕苦不怕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勝利,看你這忙乎的,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吧?」

    「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嬸,你們吃吧,我得趕緊回家。」

    童韻這邊聽著婆婆送走了一口一句□□語錄的陳勝利,不免抿唇笑了笑。

    這年頭,在家裡說話還能隨便點,一旦出了門,就得張嘴先一句語錄,陳勝利這是大隊長,剛從縣裡出來,估計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正想著,就見婆婆又進來了,進門前先扑打了下身上的雪花,頓了頓,這才邁進來,抱著兩罐子麥乳精放在了炕邊的柜子上。

    「我瞧著你這裡也有奶,一天三頓自己補著吃吧。這個麥乳精是個好東西,營養著呢,比紅糖雞蛋還補。」

    童韻其實見過麥乳精,以前別人來看她爹,送過。當時她還嘗過,知道甜絲絲的奶香,好吃。

    不過那當然是以前了,自打她爹在醫院被降職,這些事都距離她很遙遠了。

    「娘,我這奶還好,我瞧著牙狗兒現在斷奶了,小孩子正需要營養,不能光喝米湯,你拿一罐子給他去吧?」

    牙狗兒就是四嫂家的老八,才八個月。

    「得,放你這裡你就吃,給牙狗幹什麼,就牙狗那小牙齒,都長起來了,隨便吃什麼不是吃。」

    顧老太平時說話慢條斯理的,可是卻不容反駁的。

    在這家裡,她平時也不愛拿主意,可一旦拿了主意,就沒人敢說什麼,如今這話定下來,童韻也不好說什麼了,想想,也就受了。

    「這個東西,怕是不容易得,趕明兒有機會去縣裡,可得替我好好謝謝大嫂。」

    「謝什麼,都是一家子,原應該的,你就放寬心享受吧,多產奶,把我這小寶貝孫女喂得白白胖胖,就是咱家大功臣!」

    以顧老太的意思,她家小孫女那麼嬌嫩,可不像外面的皮小子,這得好好呵護,咋呵護呢,小孫女那麼小,當然只能餵了兒媳婦,好讓兒媳婦給小孫女多產奶,產好奶。

    那是一九六九年的冬天,天冷得刷鍋水都凍成冰了,這天晃黑時候,大北村被那鵝毛大雪給蓋成了白茫茫一個色,而就在大北村老顧家的西屋裡,婦人一聲高一聲低痛苦地叫著。

    西屋外,顧建國穿著中山裝,焦急地轉悠著,千層底的棉鞋踩得白雪上是一個一個的腳印。旁邊一個穿著土黃布衣,頭上包著藍布的婦人在旁邊勸:「放心好了,頭一胎,生起來都費勁,熬過這一次就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西屋傳來了清脆稚嫩的啼哭聲,緊接著門開了,他們忙撲過去問:「怎麼樣了?」

    穩婆趙婆子嘆了口氣,聽那意思,這一胎是這戶人家頭一胎,想必是盼著個大胖小子的,她這費了半天勁,接生了個丫頭片子,多少有點沒臉說。

    「是個丫頭,不過挺好,臉上紅通通的,估計以後是個白凈人兒,難看不了。」

    誰曾想,這話說完,顧建國就呆在那裡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反倒是旁邊的婦人面露驚喜:「喲,是個閨女啊!」

    趙婆子看這光景,心裡更加明鏡亮,想著這婦人看樣子是個嫂子吧?妯娌間難免比較,聽說人家生了個閨女,這都不帶遮掩的,竟然當面樂成這模樣?至於那爹,一聽是丫頭,都氣得沒話說了。

    誰知道一愣神的功夫,那顧建國從迷瞪中醒過來了,一拍大腿,滿臉都是喜:「太好了,是個閨女!趕緊的,趕緊的,二嫂你告訴咱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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