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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文魁 - 六百五十三章 兩家之好字體大小: A+
     

    ?在張紳眼底,張鯨是何等的存在。

    他去張鯨宦宅拜會過幾次,但見外官來京的知府知縣,張鯨都是見也不見。

    唯有總督,巡撫才能成為張鯨的門上客。

    而以張紳想來,林延潮縱然是翰林,狀元,但也不過是六品官,為何連張鯨都與林延潮這麼恭敬,一口一句奉承地討好著。

    這林延潮比總督,巡撫這些大員還要了得?

    張紳的世界觀已是崩潰,他本來倚仗,不可一世的乾爹,竟對林延潮也如此巴結,而自己剛才竟然放話說讓林延潮自己掂量掂量。

    此刻張紳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嘴巴,自己剛才得罪的是何等之人。

    宣旨后,林延潮給張宏,張鯨看座,自己入座相陪,林淺淺則是先回房休息了。而堂上連孫隆,馬廣這樣的大太監都沒有坐的地方。

    而甄老爺甄夫人他們十分尷尬,也沒人給二人看座,至於張紳更覺得無顏面對,恨不得立即遁地,不讓乾爹看見自己。

    現在甄老爺,甄夫人,方知林延潮了得,連自己侄兒口中'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張鯨,對林延潮恭恭敬敬的。

    至於他們竟然絲毫不知,還打著主意要讓林延潮的兄長入贅?真是看走眼了。

    甄夫人一肚子悔恨,怪自己當初實在是太勢利了。甄老爺也是一臉追悔莫及。

    談笑幾句。

    林延潮笑著道:「差一點忘了,咱們這裡有位客人,這位張公子是張公公你的乾兒子吧……」

    張鯨一進門早就看到張紳了,但他看到張紳一副目光閃躲的樣子,也就沒有相認。

    眼下聽林延潮的口氣有些不善,張鯨在宮裡混的,最懂的就是察言觀色,一見張紳這樣子,心想此子不會與林延潮有什麼瓜葛吧,若是二人有爭執,為了他而得罪了天子眼前的紅人,這可是絲毫不合算。

    張鯨道:「此子來過我府上幾趟,我看他來得殷勤,又有幾分聰明,就讓他出去替我跑跑腿,辦辦事什麼的。林中允,他不是在外面打著我旗號,幹些骯髒事吧?若給我知道,非打斷他的腿。」

    說著張鯨斜斜看了張紳一眼,目露寒色。

    林延潮知張紳充當什麼角色了,就是政治掮客,比如外官入京辦事,謀升遷啊,犯了事找人疏通。

    他們與要找之人一點都不熟悉怎麼辦?如張鯨這樣人物,他們想見一面何等之難。

    所以這些官員就要先找類似張紳這樣的掮客交好,先打好關係,然後通過掮客引見似張鯨這樣的大拿求他辦事。

    比如外官入京求馮保辦事,不是先找馮保,而是先找家僕徐爵等人,先費了大力氣結好了,吃飯送錢的伺候舒服了,然後人家才給你引薦馮保。

    如徐爵這樣的人物,在京師都是可以橫著走的,無論是外官與京官都要巴結的。

    至於後來的魏公公就更不用說了,什麼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後世文官說起魏公公,都是氣不打一出來,這簡直烏煙瘴氣嘛。

    但這不能怪人家魏公公,太監們除了自己人,沒有師生同年故舊這樣關係網可以用,只能自己走出去發展關係。

    然而在朝官員靠師生同年故舊來走關係,就可以指責人家,說比人家高尚?

    不過太監自己發展的這層關係網,拿實話說,確實良莠不齊,人家有點門路的就往臉上湊,故而乾兒子里什麼阿貓阿狗都有。

    今天換了稍有常識的官員,就不會如張紳這麼小白,竟跑到林延潮府上裝逼。

    比如只要我乾爹一句話就能給復官,如何如何的這樣話,林延潮聽得都替張紳臉紅。

    但沒辦法,上一世自己去辦事,或有應酬場合時,也常碰見這等人。這就是傳說中的'裝逼如風,常伴吾身'。

    當然如張鯨這樣的人,對張紳借著他名頭,在外辦事,也是知道的。但他有時要辦的事,其實也要通過張紳這樣的人給他們跑腿,故而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張紳確實在外跑得很勤,也有官員通過他能認識張鯨這等實權太監,這可了不得了。故而不少外官都是對張紳極盡奉承巴結。

    張紳膨脹下,就以為林延潮罷了官后,自己可以隨便碾壓。

    可張紳不知對於張鯨而言,他這樣跑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為了張紳得罪林延潮,也就是得罪了天子眼前紅人,這可就絲毫不值得了。所以若張紳與林延潮有矛盾,甚至不用林延潮動手,他自己就先出面將張紳打死。

    因此張鯨沒開口說話前,張紳還抱一點希望,現在一說完,張紳更絕望。他知道他在張鯨心目中,連林延潮的一個屁都不如。

    眼下林延潮只要說一句,張紳不是的地方,張紳就玩完了。

    張紳額上的汗水,一滴滴地下落,滿臉都是緊張之色,他的腿已是不由自主地發抖。

    至於甄夫人對自己這侄兒也是心疼,滿臉都是焦急。

    聽張鯨詢問,林延潮笑了笑道:「倒也沒什麼,親家的親戚上門來竄個門而已。」

    聽了林延潮的話,張紳如獲大赦,他剛才小命就這麼走了一圈又回來了。為了打通張鯨這門路,他也是費了不少氣力,林延潮這一句話救了他。

    張鯨見張紳這神色早明白了不是上門坐客這麼簡單,不過他也不會說破。林延潮這麼說,就是放張紳一馬。

    張鯨淡淡地道:「原來如此,張紳你聽好了,林中允可是你乾爹我在朝中最敬佩的大臣,以後你對他要比對乾爹我還恭敬,知道嗎?」

    花花轎子抬人,林延潮心底受用,面上立即道:「公公哪裡的話,不敢當,不敢當。」

    張紳則是噗通一下跪下道:「乾爹的話,我記住了。我一定如孝敬乾爹那般,孝敬林中允。」

    張鯨緩緩地點了點頭。

    於是幾位太監在林延潮府上逗留片刻,都言差事在身,一併告辭了。

    林延潮送幾人出門后,回到堂上,但見甄老爺甄夫人張紳這三人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堂上,頭垂下,臉朝地。

    林延潮心底好笑,走至堂上故意驚訝地道:「幾位怎麼不坐啊?」

    甄老爺他們三人都是一臉的尷尬。

    甄夫人勉強笑著道:「坐得久了,腿麻了,站起來活動一下。」

    張紳立即道:「中允老爺,你坐,你上坐,咱們站著說話就好了。」

    張紳心知剛才要不是林延潮手下留情,自己就玩完了,眼下對於林延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林延潮見此微微點頭,也沒讓這三人坐下,而是自己坐在主位,呷了口茶然後道:「眼下人都走了,此地也沒有外人,我們就說說體己話。」

    「應當的,應當的。」甄夫人,張紳答道。

    甄老爺則是嘆了口氣,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至於家兄的婚事,我看……」

    甄夫人連忙道:「親家,方才是我們的不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要與我們計較了,原先如何還是如何吧。」

    張紳連忙道:「是啊,中允老爺,我大姨夫大姨媽都以你馬首是瞻。」

    甄老爺則是沉默不語。

    但林延潮卻淡淡地道:「你們說沒事就沒事了,爾等出爾反爾,目光如此短淺,這樣的親家對於我林家而言,我還是真的考慮要不要呢。」

    林延潮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色變。

    甄夫人焦急地道:「狀元公,你不能如此啊,若是這樣的事傳出去,我們甄家就成了笑柄,以後別人怎麼看我們甄家不說,我女兒恐也是嫁不出去了。」

    甄老爺長嘆,自己夫人怎麼說的,早知道如此,當初她就不該上門來叫林延壽入贅。

    林延潮則搖了搖頭道:「甄夫人,你只考慮你們甄家,又何時考慮過我們林家。兩家婚姻大事,又豈是你們一家說退婚就退婚,說入贅就入贅的,你們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將我林家,我兄長當成了什麼了?」

    林延潮聲音寒徹,又是方才聖旨復官的積威之下,甄家三人都是臉色蒼白。

    一貫善於言辭的甄夫人也不敢說話了,在悔恨羞怒之下。甄夫人終忍不住一聲哭了出來。

    甄老爺看夫人如此,怒道:「哭什麼,你還要不要臉面了,叫人家瞧不起。」

    「瞧不起就瞧不起又如何,我只是心疼我女兒啊,你難道要她以後在家當一輩子的姑娘,都沒辦法嫁人了嗎?」甄夫人撒潑道。

    甄老爺拿甄夫人沒辦法,向林延潮道:「林中允,此事是我們甄家不對,究竟如何老夫也是羞於啟齒,這件婚事我們甄家就聽狀元公吩咐吧。」

    聽甄老爺這麼說,甄夫人垂下頭,她也知甄家是向林家低頭了。

    林延潮見此溫言道:「親家公是明白事理的人,又怎麼不知婚姻之事,乃兩姓聯姻一堂,締結良緣,永結匹配。?」

    「夫妻二人若感情和睦,方為宜家宜室,需知要破鏡易,但重圓難。我實不希望此樁事,影響了吾兄的終身,既是如此,此事就此揭過。我林家縱是寒門,但也知一諾千金,望你們甄家也拿出誠意來。」

    聽林延潮這麼說,甄夫人羞愧得無地自容。

    甄老爺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由留下淚來,長長一揖道:「狀元公如此恩德,我甄家上下不知道感激才是。請狀元公放心,此婚事我們定是辦得風風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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