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心中敬服，一揖到地：「方才小僧說話多有不妥，還望先生不要在意。」

侯方域連忙站起身來，一把將他扶起，道：「果園師父，你我都是為君侯效力，都是自家人，不用說這些生分的話兒。」

待扶起果園，坐定之後，侯方域摸了摸腦後那條辮子，面容猙獰：「果園師父，那日某曾經說過一句話，要讓滿北京城的建奴死無葬身之地，如此才能消除我心頭之恨。這一次，某要讓建奴一個都走不脫。」

「阿彌陀佛，仇恨果然是人心中最最堅強的執念啊！」果園沒想到侯方域還記得那事，心中一嘆，念了一聲佛號：「那麼，接下來又該如何去做？」

侯方域：「還能怎麼去做，不外是聯絡正藍旗的兵丁，放出謠言，說豪格因為考慮到建州人的全副家當都在北京城，如果撤回遼東，我大清辛苦幾十年攢下的基業將毀於一旦。又憐惜士卒們一旦回到遼東，衣食無著，就上奏朝廷，請留京禦敵。結果觸怒了多爾袞，遭到逮捕。」

果園：「沒錯，這樣好，如果能夠激起正藍旗士卒心中的怒氣，卻是最好不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留在北京是死路一條。以區區幾千正藍旗的士卒根本就不是我寧鄉軍的對手啊！正藍旗中有不全是傻子，須騙不過他們。」

侯方域：「還可以放出一道謠言，說豪格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不但能夠守住北京，還能擊退各路明軍的進攻。」

果園一臉的不可思議：「可能嗎，要有人信才成。」

「是啊，我寧鄉軍，天下第一軍，誰人是君侯的對手。」侯方域含笑道：「這不是使計嗎，依我看來，豪格在正藍旗中頗有威望。而且，他好象也沒怎麼同我寧鄉軍打過，沒吃過什麼象樣的虧。這建奴如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關口，凡就好象落水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都會拚命抓住。咱們可以放出風聲，說豪格此計極妙，他在皇帝和皇太後面前拍了胸脯擔保，說是必定能夠獲取一場空前大捷。而皇帝和皇太后也動了心，有意留守，這也是多爾袞要除豪格的主要原因。」

果園在侯方域面前也只有點頭的份兒，心中對這個東林、復社名士敬若天人，高山仰止。

但這還沒有完，侯方域又道：「還可以放出第三個謠言。」

果園禁不住「阿彌陀佛」一聲，這個朝宗先生的謠言也未免太多了，當真是連綿不絕啊！

侯方域豎起第三根手指，一臉煞氣：「可以放出謠言，說多爾袞回遼東之後，將對正藍旗進行大清洗，但凡平日和豪格親近者，都要砍頭，子女發付邊疆與批甲士為奴。嘿嘿，人家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正藍旗想不亂都難吶！」

果園：「妙，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又如何將這謠言放出去。」

聽到他問，侯方域抬起頭，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果園，久久無語。

果園被他看得心中發慌：「朝宗先生又話但講，小僧去做就是了。」

侯方域撲哧一聲笑起來：「果園師父你還真猜對了，這事還非你不成，你且聽我說，如今，豪格被捕，接下來正藍旗兵丁群龍無首，就在這兩天就回被多爾袞整編改旗，分化瓦解。現在急需一個有威望，足以讓所有士卒信服之人將這三個謠言放出去，並率一眾建奴甲士反戈一擊，擒殺多爾袞，救出豪格，挾持他死守北京。」

果園：「小僧明白朝宗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讓小僧負責說服這肅親王府中一個重要人物，然後利用僧人身份聯絡正藍旗各軍，約定起事日期？我想想……恩，可以讓豪格長子齊正額出頭……不不不。」

很快，果園就開始搖頭：「此人不成，他的生母是小妾，又是那拉氏，從來就沒被人當做豪格的繼承人過，他出面，不能服眾。次子……不成，我看四子福綬就不錯，他母親是嫡福晉杜勒瑪。只是，這人年紀實在太小，娃娃一個，成不了事。」

侯方域撫掌笑道：「不愧是果園大師，雖不中亦不遠。確實，一個小娃娃是成不了什麼事，可他母親可以啊！」

果園眼睛瞪圓了：「你的意思是讓小僧去說服杜勒瑪那蠻婆子起兵救夫？」

侯方域：「怎麼，不可能嗎？」

果園搖頭：「不好說，據我所知，杜勒瑪雖然為人兇橫，卻是個沒見識的，方才豪格被捕，她只知道哭，整一個六神無主。再說了，她妹妹還是多爾袞的嫡福晉，說起來也是一家人。建奴婦人可沒有三從四德的說法，准一個禮崩樂壞。豪格若是糟糕了，我敢說那蠻婆一轉身就會另嫁。」

果園的推測其實沒有錯，他並不知道，在真實的歷史上順治五年二月，豪格在平定四川張獻忠之後，大軍班師回京，順治帝親自到太和殿設宴慰勞豪格。睿親王多爾袞與豪格素來存在嫌隙，不久就以隱瞞其部將冒功、起用罪人之弟的罪名被下獄，四月死於獄中，年僅四十歲。豪格死後，杜勒瑪並沒有服喪，直接嫁給了大仇人多爾袞，兩姐妹共侍一夫。

這樣的人，讓她承頭帶兵救豪格，誅多爾袞，可能嗎？

「另嫁不另嫁是一回事。」侯方域淡淡道：「你說得好，建奴以力為尊，禮崩樂壞，一切都從自己的私利出發，為了利益收拾起自己人來比敵人還狠毒。杜勒瑪雖然粗鄙，可是人總有私心。這事若是成了，豪格必定是要做建奴皇帝的，而到時候，杜勒瑪就是皇后，我就不信她不動心？只不過，現在需要一個人去提醒她罷了。」

果園：「朝宗先生說得是，皇后這個寶座實在太誘人了，杜勒瑪肯定會點頭的。只不過……」

「別只不過了，你去最合適。」侯方域的眼神更是詭異：「女人的事情我最明白，一旦你做了他的男女，她就回對你絕對信任，而你也能對她施加影響了。這個時候正是杜勒瑪最脆弱的時候，只要你灑點雨露過去，就能輕易征服她的心。放心好了，我在這裡進進出出已經有一段日子，看得明白，那韃子婦人對你有好感。難不成你沒發覺，杜勒瑪看你的目光都是直勾勾的。」

是啊，說起女人，還有誰能比風流倜儻的大名士侯方域更擅長的呢！作為一個在風月場中打了一輩子滾的老手，侯朝宗先生自然看得出來豪格的老婆對果園懷有覬覦之心。

說句實在話，果園雖然長得不漂亮，可氣質還是非常不錯的。尤其是穿上僧衣，披上袈裟，口頌佛號時，更是寶相莊嚴，活脫脫一個《西遊記》中的御弟哥哥。而且，正因為他的大德高僧的身，更叫女人們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覺。

而這種感覺最是要命，最人叫人抵抗不了。

果園聽得心驚肉跳，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啊……怎麼能夠這樣，朝宗先生，我是出家人，我是出家人啊！」

侯方域不悅：「出家人又如何，按照你們佛家的說法，身體不過是一具臭皮囊，隨時都可以捨棄。而且，佛家也有肉身布施的說法，你權當是一場布施好了。」

「荒謬，荒謬！」果園開始生氣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朝宗先生，別的事情都好，此事小僧寧死不從，將來是要下地獄的。」

侯方域大怒，低喝：「果園師父，原話奉還，注意你的立場。別忘記了，你這個大德高僧的名號可是君侯給的，為了君侯，為了天下蒼生，區區一具皮囊又算得了什麼？君侯有一句話說得好；『為有犧牲多壯志』為了勝利，為了百姓，咱們必須做出犧牲。」直娘賊，老子先前在皇宮你就已經犧牲過了，你果園小禿賊別想置身事外，一起給我下水。

該死的韃子，臭不要臉的騷女人，可憐我堂堂侯方域今天竟然受到如此屈辱。只怕在未來一段日子裡，我都不能人道了，那事一想起來就想吐！

沒錯，要噁心大家一起犧牲，誰也別想跑。

聽到侯方域的呵斥，果園無奈，也想明白了。嘆息一聲：「阿彌陀佛，為了天下蒼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雙手合十，顯得無比悲壯。

「權當被鬼壓。」侯方域安慰了他幾句，又道：「果園師傅，你從來沒有過女人，對這閨房之樂也是一竅不通，附耳過來，某將其中手段一併傳授於你。」

侯方域只說了幾段話兒，就臊得果園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好鑽進去。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王府的丫鬟突然推開門進來：「果園大師，果園大師。」

「阿彌陀佛，怎麼了？」

丫鬟抹著眼淚道：「王府出了這麼大的師，福晉心中難過，說是想聽你說一段經定定神，招你去侍侯。」

「好的，小僧馬上就去侍侯。」

等到丫鬟離開，果園起身告辭，侯方域一把拉住他，叮囑道：「機會難得，記住我的話，務必一舉成擒。」

「是，先生。」果園悶悶地應了一聲。

「還有。」侯方域繼續叮囑：「還有一點很關鍵，你是童男子……務必要忍受，一定要讓那蠻婆娘滿意才行。否則，就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果園心中嘀咕：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個朝宗先生原來卻不是個正經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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