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雖然下達，可是出乎屯齊的意料之外，騎兵們卻都猶豫了，他們紛紛將都埋在馬脖子後面，將身體縮成一團。彷彿已經麻木了，就那麼不住向前跑著，跑到跑不動拉倒。

戰場上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長長的騎兵部隊每移動到一處，那邊就有無數火槍響起，然後是一排煙於火的圍牆在鎮海軍大陣之前騰起。等他們的騎兵跑過去，槍聲就停了下來。

落地的人和戰馬在地上微微顫抖，將死未死，拖曳出一條細長的火線。

見沒有人聽從自己的指揮，屯齊大怒，率先拔轉馬頭退了下去，大聲咆哮：「建州男兒，怎麼了，怎麼了，你們想讓後面的同伴看笑話嗎，你們想讓卑賤的漢狗看笑話嗎？咱們的中軍馬上就要上來了，別讓他們搶了我等的功勞！」

他一動，其他的騎兵也跟著調轉了馬頭。

騎兵在鎮海軍陣前繞了一個彎，終於拉到距離敵人兩百步的距離，站定了。

剛才敵人的火槍齊射已經打得他們心中發怵，一想到又有直接面隊敵人的在陣前織出的火網，所有人都頭皮發麻。更何況，敵人已經鎮定下來，在火槍手前面布下一道長矛森林，哪不成還要騎馬直接對著明狗的槍尖撞過去，那不是自殺嗎？

這個時候，阿濟格的中軍主力已經推過來了，和騎兵撞在一起。後面的步兵都在大聲咒罵：「騎兵，騎兵，你們在搞什麼，讓開，讓開！」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騎馬衝上來，大聲呵斥：「屯齊，剛才的情形阿濟格已經看到了。英親王問：你是膽小鬼嗎？」

屯齊一張臉氣得煞青：「我不是。」

「那好，衝上去！」那軍官喝道：「英親王有令：不用畏懼，不用擔心犧牲，直接衝上去，撞開敵陣，即便將騎兵打光。否則，軍法無情！步兵會跟上的，你們的損失不會白費！」

「得令！」屯齊轉頭對著手下吼道：「騎兵勇士們，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殺！」

「殺！」所有的騎兵同時發出一聲吶喊，又將馬速提到最高，不顧一切地迎頭朝鎮海軍撞去。

與此同時，背後的的步兵主力也動了，滿耳都是轟隆的腳步聲和鏗鏘的鎧甲葉子的響聲。屯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從自己身後到遠方的地平線，到處都是聳動的人頭，當真是洶湧澎湃。整個阿濟格大軍都已經推過來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裹足不前，他屯齊丟不起這個人。

這個時候，突然，有炮聲響起。天空有好幾個黑點劃過，落進人潮之中，犁出一條血路，再彈起來，落地，繼續彈起。所經過之處，一片接一片清軍步兵慘叫著被夾帶著巨大勢能的實心彈撞得騰空而起。

慘烈的死亡讓清軍步兵大陣微微騷動，可是，很快，被實心彈犁出的空地就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湧上來的人潮填上。

幾乎是不由自，所有的清軍都朝前飛快地走著，停不下來。

「敵人的炮兵在經過沉重打擊之後再次組織起來，真快啊！」屯齊頭皮發麻，腰上也疼得厲害，他揮了揮手，變換了陣型。

衝出去的騎兵都同時朝中間一靠，使得他們看起來像是一道箭頭，連成一束朝前刺去。

敵人的火槍手實在太犀利，如果隊伍依舊散出一個巨大的扇面，半路上說不定就會在炮火中減員一成，此刻只能盡量減少被攻擊面。

呼嘯的炮彈還在不住同頭頂劃過，落到後面的步兵集群之中。可以想象後面的步兵被打得有點慘，但屯齊也懶得再回過頭去觀察。不用想，沖在最前面的必定是尚可喜的漢軍。滿八旗人口本少，合格的士兵本就金貴，死一個少一個。因此，自從入關以來，漢軍一般都用來充當前鋒使用。那就是炮灰，死了也不可惜。

兩百步，正是最適合騎兵衝鋒的距離，戰馬的速度已經提到最高。風呼呼地在耳邊刮過，打得面孔生生地疼。前面的敵人已經徹底被火炮、火槍噴出的白煙籠罩了，朦朧混沌，什麼也看不清楚。

突然間，屯齊有種不安的感覺，眼前那一片白色中彷彿躲藏著一頭凶獸，隨時都有可能撲出來一般。

敵人的火槍又開始齊射了，前面的一個騎兵渾身迸出一團血霧，顯然是中了許多槍。他尖叫著落下戰馬，再也看不見了。

這是此次衝鋒唯一陣亡的手下，騎兵拉成一條縱線，果然是正確戰術。

敵人既然已經開始射擊，應該已經進入敵人火器的射程之中，五十步，就是現在！

這個時候，已經沒辦法多想，就是要連人帶馬化成一柄大鎚，將這群可惡的漢狗砸成粉碎。

一陣風吹來，前面的白煙散開，出來一片長矛的森林。

因為沖得實在太快，根本就停不下來，前面的幾個騎兵直接撞在長矛上。

長矛「噼啪」的斷折聲如同梅花間竹，戰馬的胸膛直接被長矛刺穿，鞍上的騎兵被直接甩了出去，落到密密麻麻的槍尖上。

明朝軍也不好受，一片長矛手被撞得倒地，至於立在最前面的刀盾手，早已經看不到人了。

按說，如此同歸於盡的衝撞，敵人的長矛陣應該瞬間被捅出一個大窟窿才是。

可就在這個時候，明軍教官那可惡的聲音連綿不絕地響起：「長矛手，跟我上！」

「長矛手，跟我上！」

剛被騎兵衝出的缺口瞬間合攏，又是一片閃亮的槍尖。

「看你們能撐幾時，上上上！」屯齊顧不得身上疼得厲害，大聲呼喝著，眼見著就要撲上前去。但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座下的戰馬卻發出一聲長嘶，猛地一拐彎，從長矛森林前橫橫掠過。

原來，這頭大畜生看到林立的長矛，也害怕了，不願意撲上去送死。

實際上，戰馬的智慧在大牲口中是最高的，有的時候通人性已經到了四歲兒童的程度。

見屯齊的戰馬拐彎，其他戰馬也有樣學樣，跟了上來，在敵陣的正面拉出一條細細的長線。

綿密的火槍又開始響了起來，火光閃爍，硝煙瀰漫，鉛彈橫飛，一個接一個騎兵像蒼蠅一樣被人拍下馬了。

這有是先前那次衝鋒的翻版。

與此同時，彷彿為了故意激怒建州騎兵，敵陣中傳來一個明軍軍官的大叫：「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一二三四，再來一次！」所有火槍手都有節奏地大吼。

屯齊心中一痛，不覺將一口熱血吐了出來，內傷開始爆發。他知道，經過這兩次打擊之後，部隊已經減員兩成，至少有兩百個士兵就這麼毫無價值的失去。

死亡兩成，部隊的士氣已經墮到最低點，這樣的攻擊不可能再來第三次了。

他身體一晃，就朝馬下墜落。

兩個親衛一左一右過來，將他夾在中間，扶住他的身形，驚慌地大叫：「屯齊，屯齊，部隊已經失控，怎麼辦，怎麼辦？」

屯齊痛得都快接不上氣來：「還能怎麼樣，還能怎麼樣……我們已經儘力了，撤下去……騎兵退出戰鬥……放……心好了，阿濟格的主力已經到了，他會收拾明狗的……」

是的，主力步兵已經推進到距離鎮海軍五十步的地方。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瘋狂地朝前衝鋒。

「轟！」屯齊的話還沒有說完，眼角就看到敵陣之中推出一門小炮，火光一閃，漫天都是刀子刮在琉璃瓦片上那讓人牙酸的尖嘯，無數彈丸組成一個扇面潑撒而來。

「糟糕，霰彈！明狗的炮兵恢復得真快啊！」屯齊心中一涼，就看到身邊的兩個親衛連同自己身上的鎧甲都被大小不一的鉛彈毫不留情地剝開，露出裡面血淋淋的皮肉/。

再然後，他就落了下去，直接摔在泥地上。

他看到，後面的戰馬毫不留情地踏在自己身上，不疼，已經沒有感覺了。

……

「英親王，尚可喜的步兵集團已經和敵接觸！」遠處，阿濟格的中軍還在向前移動，一個牛錄章京大聲稟告。

「不錯，很不錯。真沒想到敵人的火器如此犀利，能夠靠近我軍就勝了。」阿濟格滿意地點了點頭。

「英親王，屯齊的騎兵散了。」又有人稟告。

「不用在意，騎兵的作用就是讓後面的步兵順利與敵接觸，此戰若勝，屯齊當居首功。」他卻不知道，屯齊已經陣亡了。

方才一戰阿濟格看得清楚，如果沒有算錯，至少有兩百騎兵死在敵人的火槍和長矛之下。建州八旗本就人少，損失這麼多精銳，還是讓他心中隱隱發悶，但口頭卻還是鎮定地鼓勵著手下。

「可是……明狗的火槍射得好快，幾乎沒有間隙，又如此之密。而且，他們的軍陣也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我怕尚可喜軍未必能夠拿下這一陣。」又有一個軍官擔憂地說。

阿濟格嘿嘿一笑：「不要緊，等等看，咱們這裡的老建州也準備一下，一旦尚可喜進展不順，就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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