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嘎……

更衣室里靜得只剩下球員沉重的喘息聲。

雖然上半場才踢了四十分鐘，但每一名球員都彷彿剛從水桶里撈出來似的。

瑞典給予中國隊球員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他們不僅在身體佔據了優勢，就連在傳接球方面都要做得比中國隊更加出色，而且防守組織得相當嚴密。

最起碼，在年輕的國青球員眼裡是如此。

反觀中國隊，傳接球失誤太多，給了對手一次次的機會，原本最有把握的防守也組織得很糟糕，一次次送給對手前場定位球，結果瑞典那幾名一米九以上的球員往禁區內一站，那種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就讓中國球員吃不消。

哪怕在隊內號稱是空霸的馮曉挺，在瑞典球員面前，足足矮了一個頭，怎麼守？

敵我雙方實力如何，或許場邊的球迷，電視機前的觀眾會有所誤判，但身處場內的球員自己心中有數，而他們也都把心中所想寫在了自己的臉上。

楊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頭埋在了兩腿之間，看著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慢慢地匯聚成一片水漬，而自己也逐漸地平靜了下來。

剛回到更衣室時，他真的很想狠狠地臭罵一頓自己的這群隊友，明明賽前都講好了，教練組制定的戰術也是先求穩，再慢慢圖謀進攻，可怎麼到了球場上就變得這麼急不可耐呢？

瑞典隊確實有意引誘中國隊出擊，可球員怎麼可能如此輕易上當？

如果說，球員執行對路的戰術，但卻被對手破門得分，那是技不如人，情有可原，可現在卻是自己主動把臉湊上去給對手打，能一樣嗎？

但他的理智還是讓他冷靜了下來，於是他就坐回位置上，慢慢地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問責，也不是追究誰的責任。

這就好像是坐在一條船上，有人不小心鑿穿了船底，海水在不停地往裡涌，這時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先把這個窟窿給堵住，不然就沉船了。

至於追究誰鑿穿了這條船，那是保住船，保住命之後的事情。

「大家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主帥鐵聲沉著臉問道。

比賽踢成這樣，他自己也實在是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鐵聲話音剛落，就看到門將關鎮站了起來，滿是慚愧地低垂著頭，「對不起，是我的失誤連累了球隊，我自己當時也有點懵了，我……」

關鎮說到最後，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

任何人都能夠從他臉上看到，他此時此刻真的是後悔得恨不得把自己給掐死，可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也有責任，沒有及時盯住對方那名十一號。」馮曉挺也站了起來，主動坦誠失誤。

更衣室內一陣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依舊站著的關鎮和馮曉挺。

楊陽依舊還是低著頭，但卻伸手抓過來自己球衣胸口上的那面國旗，他發過誓，一定要盡自己所能去捍衛它的尊嚴，他不想就這樣窩囊地輸掉比賽。

哪怕他清楚，這已經足夠回國交差了。

「鐵指導，我能說兩句嗎？」楊陽站了起來。

鐵聲有些意外，這還是楊陽第一次主動要在更衣室里說什麼，他有些猶豫，生怕年紀輕輕的楊陽會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可再看看楊陽的眼神，他還是點頭了。

「當然，這裡任何一個人都有發言權。」

更衣室里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楊陽的身上，都想知道他要說什麼，甚至有不少人的心裡都很忐忑，生怕楊陽指責自己的失誤。

「那個失球，關鎮和馮曉挺確實有責任。」

楊陽的一句話，讓更衣室里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起來。

「但，如果不是關鎮，我們球隊根本走不到今天，他不管是面對哥倫比亞、法國，還是土耳其，他都表現得非常出色，一次次地力保球門不失」

「還有馮曉挺，他大腿有傷，來到法國后水土不服，一直都沒在最佳狀態，可為了能夠防住瑞典隊那個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的中鋒，他還是選擇上了，除了這一次沒跟上，他哪一次表現得不理想了？」

楊陽的反問，讓更衣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是人就都會犯錯，他們是門將是中衛，他們全場七十九分鐘表現到十分，可只要有一分鐘表現不及格，所有人都會抹殺掉他們前面七十九分鐘的功勞。」

「以前，是他們在我們所有人身後，默默地為我們的失誤擦屁股，現在，他們出現失誤了，難道我們就沒有半點擔當？沒有半點責任？」

「雪崩的時候，沒有哪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球隊輸了球，那就是我們所有人的責任。」

更衣室里依舊沉默，但站著的關鎮和馮曉挺，甚至有不少人都被楊陽這番話說動了。

楊陽則是走到了關鎮和馮曉挺身旁，讓他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是隊內的頭牌，他在更衣室里就有這樣的實力，有些話就應該由他來說。

不然的話，要他這個頭牌，這名核心球員幹什麼？

「我還清楚地記得，AC米蘭在歐冠淘汰賽主場四比一擊敗了拉科魯尼亞后，在客場零比四輸給了超級拉科，當時紅黑軍團的總經理加利亞尼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說，這一場失利夠我們吃三年。」

在場很多人或許有看到過這篇報道，或許沒有，但都不免流露出深思的神色，包括鐵聲。

「贏球固然可喜可賀，但輸球也是一種收穫，關鍵是看我們能不能從失球中得到什麼經驗教訓，而現在，我們還有下半場，如果只是追究責任，沒有仔細研究上半場的得失，下半場我們還是會輸。」

楊陽所說的，在歐洲足壇是一種常識，但卻引起了球員們的思考和捫心自問。

上半場零比一，真的只是關鎮和馮曉挺的失誤造成的？

楊陽整個上半場受到了對方的嚴密盯防，有沒有人主動為他分擔一些防守壓力？

難道，真的要楊陽一個人扛著兩三名防守球員，還得表現出色？

「最後，我真心地希望大家都好好想一想，我們是靠什麼才走到今天的？」

楊陽說完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更衣室里依舊還是一片死寂，但從所有人眼裡都可以看得出他們在思考。

國青隊是靠什麼走到今天的？

是靠花哨的動作？華麗的進攻？還是出色的個人能力？

不，國青隊球員的技術跟對手差距明顯，進攻也根本不是國青隊的最強武器，除了楊陽外，有幾名球員的個人能力可以跟法國和瑞典的球員抗衡？

是防守！

頑強的防守！

可在上半場，球隊卻丟掉了自己最強大的武器。

鐵聲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到了球員中間，「楊陽說得沒錯，我們必須要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走到今天，我們身體不如人，技術不如人，戰術也不如人，那我們是靠什麼？」

「靠整體！靠我們每一個人的齊心協力和頑強奮鬥！」

主教練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算是給所有人打開了一扇門。

「零比一不是世界末日，瑞典隊的兩名高大中衛的正面防守能力很強，防守區域很大，再加上他們的中場也有很強的防守能力，所以我們必須要試著從兩翼和兩肋來製造機會。」

「楊陽，下半場你踢右路，有沒有把握？」鐵聲關心問道。

楊陽抬起頭，看看主教練，看看周圍的隊友，重重地點頭，「我沒有問題。」

…………

…………

跟中國隊這邊的緊張氣氛不同，瑞典隊的更衣室里氣氛顯得更為輕鬆。

誰讓他們一球領先中國隊？

以瑞典過去幾場比賽的表現，只要領先，對手很難從他們身上佔到便宜。

奪冠大熱門葡萄牙就是最好的例證。

「沒想到，中國隊竟然這麼弱，只有那個楊陽難纏一點。」

「就算他難纏，那又怎麼樣？結果還不是整個上半場毫無表現？」

「中國隊那群蠢蛋完全被我們給打懵了，我們只要限制住了楊陽，這支球隊就毫無威脅。」

……

更衣室內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都是關於上半場的事情，尤其是楊陽。

這也一點都不奇怪。

人的名，樹的影。

在歐冠決賽攻入絕殺球后，楊陽就開始聲名大噪，但他才十七歲，自然是引起同齡人，甚至是這些年紀比他高兩三歲的年輕球員的好勝心。

誰都知道，只要今晚凍結了楊陽，那明天所有的報紙都會大肆報道這件事情。

林德格倫是最了解楊陽的，他也在賽前給球隊出謀劃策了不少，提供了很多防守楊陽的計策和心得，畢竟他們雖然是阿賈克斯二隊時期的隊友，但他現在為國家隊效力。

「還是不能大意，楊陽這個人很頑強，很有韌性，沒這麼容易服輸的，而且他體能很好，下半場一定還會努力有所表現，我們一定不能鬆懈對他的防守。」

瑞典球員也都不是笨蛋，他們很多都已經在國內的聯賽踢上球了，自然也知道，楊陽能有今天絕非僥倖，被林德格倫一提醒，自然不敢大意。

「楊陽的停球很糟糕，而且他是右腳將，但左腳也很出色，這一點一定要注意，下半場要繼續對他步步緊逼，絕不能讓他帶球正面突擊，必要時該犯規就犯規。」

隨著主教練的安排，更衣室里所有瑞典球員都鬥志昂揚了起來。

只要繼續凍結住楊陽，將比分保持到比賽結束，那瑞典將殺入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