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民強笑呵呵的看著他,略一沉吟,道:「一燕縣長去了宣傳部,補一個副縣長過去,你看怎麼樣?」
副縣長?馬有才微微一愣,隨即低著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道:「嗯,資歷足夠,能力也行,」
季民強看著他,眼裡有了一絲期待。
馬有才抬起頭來,道:「季書記。我同意你的安排,我也認為,郭小海同志能夠勝任這一職務,我們縣委縣政府,可以向組織部門舉薦。」
「好,好,好,」季民強一拍桌子,一連說了三聲好,臉上不可自抑的綻開了笑容來。「有才縣長,我沒想到,你是真正的襟懷坦蕩、顧大局、識大體的人吶,我也聽說過一些郭小海跟你兒子之間的事情,本以為……」
「事情都過去了,」馬有才道,一邊給季民強上了煙,「何況,我畢竟是一縣之長,益陽的主官,肩上挑著縣委的重託和這一百多萬群眾的福祉,又豈能因私而廢公,更何況是那麼小的一點兒事情。」
大氣!季民強沒想到自己的意圖竟然會這麼順利的得到了實現,不過他也因此對馬有才,更加有了欽佩之感。
其實,馬有才的心裡,也頗不平靜。當初,郭小海把馬德發打的滿口牙都掉了,這個過節他怎麼能忘,尤其是現在兒子變得乖巧懂事了,他更覺得心疼。所以在他還是常務副縣長的時候,他就不惜到京州去活動,想把這個郭小海給弄到偏遠山區去,狠狠地報復他一下。
可是現在,他成了縣長了,卻眼睜睜的看著這傢伙火箭般的提拔成了副縣長,自己還得大力舉薦。他能沒有感覺嗎。不過,縣長就是縣長,不同於原來,就如他自己所說,職權大了,責任也就大了,他必須要首先把益陽的發展、群眾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先公后私。
再一個,郭小海確實也是個人才,埋沒人才,確實也是個悲哀的事情
馬有才一路沉思,一路步履匆匆,回辦公室,半道上,正遇到了一步三晃的府辦主任張洋。
「馬縣長,會議結束了?」張洋立馬熱情的湊過來道。兩人開始低聲的說起了什麼。馬有才還狐疑的扭頭往後看了一眼。
秘書陳行拎著公文包,拿著茶杯,一直落後兩步,跟在馬有才的後面,一看這態勢,再一看那回望過來的一眼,心裡陡然明白過來,又拉后了幾步,遠遠地跟在了後面。
唉,什麼時候,我也能成為一方大吏,弄個縣長噹噹啊。陳行看著前面馬有才霸氣外露的背影,滿是崇敬與神往。
他也正走想著呢,後面忽然有人喊他好像:「哎,領導,這位領導!」
陳行轉頭一看,竟然是一個老頭兒,肩膀上一前一後,背著兩個面口袋,都裝了大半袋的東西,鼓鼓囊囊的,隨著跑動,在他身上打來打去,看著分量不輕。老頭兒一身黑藍色的粗布衣裳,老款式,好像還是七八十年代來的人似的,不過跟臉上刮的清清爽爽的一樣,都乾淨利索。
「這位小領導,前面的那個,是不是馬縣長,馬有才啊?」老頭兒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問道。前面的馬有才和張洋,則已經拐了彎,消失在了樓後面。
領導就領導,怎麼還小領導,會不會說話啊。陳行臉色拉了下來,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哦,沒事,沒事,我是他老家的親戚,想找他……」老頭兒忙道,不自禁的往前來了來。
果然,農村來的,凡是說親戚的,都八竿子打不著的,這不知道又要提什麼過分的要求給領導添堵呢。陳行一臉鄙夷,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道:「縣長天天忙著呢,有什麼事找你們鄉里去說吧,啊,好吧。」
說完,也不待老農民再說什麼,轉身趕緊追上去了。
馬有才回到了辦公室,難得片刻清凈,關了門,自己坐在桌子前,想著郭小海下一步的升遷,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外面秘書陳行帶著不滿的聲音:「哎呀,你怎麼還跟到這兒來了啊……」
然後一個滄桑的聲音,帶著不安和畏縮道:「這裡,這裡不是馬縣長的辦公室嗎?」
「辦公室也不行,不跟你說了嗎,領導都很忙的,有什麼事,你跟你們村裡、鄉里說,要是人人都來找……」
「沒事,我真沒事,就是來找他……」那聲音又道。
陳行不得已,伸手拽住了他肩上的口袋,就想往外拉,易愛斌忿忿的道:「這保安怎麼回事,我看也得換一換了,怎麼什麼人都往裡放……」
那老農民被拽的身子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大喝:「幹什麼,給我鬆手!」
是馬有才,他在屋裡一聽到這個滄桑的聲音,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子,飛身拉門就出來了。
馬有才站在辦公室門口,神情激動,怒目而視。陳行一時間被嚇得愣在了那裡。
「有才,有才……」老農民一看是馬有才,登時滿面歡喜的叫道。
「馬縣長,我……我看他是從鄉下來的農……」陳行結結巴巴的還想解釋。
「農民怎麼了,你的爹媽、你的爺爺奶奶,不是農民?!」馬有才喝道,大辦公室門外,原本偷偷圍觀的幾個人,都縮了回去,還沒見過馬縣長這麼大發雷霆呢,有些駭人。
馬有才一邊發火,一邊親自接過了老農民肩上的口袋,這才道:「海子哥,你來了怎麼也不先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嗐,我又不是多老,自己能跑能走的,接什麼,」老農民道,眼神卻瞟著低頭站在那裡的陳行,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這孩子也是好心,有才……」老農有些訕訕地道。
陳行站在那,差點兒都要發抖了,他光知道馬有才從小是母子倆相依為命的,並沒有別的親人,可他哪裡知道,這個名叫江海、樸實的有些瑟縮的老農民,卻是馬有才兒時最親密的鄰居夥伴、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面玩的,那是勝似親人的兄長。
陳行這樣對待江海,馬有才如何能不震怒。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秘書,緩和了語氣道:「去泡杯茶來。」
陳行這才趕緊去拿了最好的朝野,去泡茶。
這邊馬有才已經把江海青島了屋子裡,拉著他的手在沙發上坐下了。
「呵呵,行啊,有才,從小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是個有大出息的人,怎麼樣,嘖嘖,瞧瞧這大老闆桌、這沙發……」江海一邊轉著腦袋打量著屋子裡,一邊道。
「海子哥,你怎麼不去家,找到這裡來了。」馬有才問道。
「你那個家,能去嗎。」江海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著馬有才道。
馬有才沒做聲。是不能去啊。江海知道自己年輕時的感情,可以說是眼看著自己拋棄了原來的女朋友,為了前程,選擇了劉蘭英。劉蘭英什麼樣,他能不知道,生怕窮親戚上門那是。
「海子哥,你現在過得怎麼樣?」馬有才問道,在江海的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好,好得很,」江海道,「三個丫頭,都跟著男人去嶺東,干蔬菜批發去了,生意還過得去,我跟她媽兩人就在家,種種地,偶爾的,幫他們看看孩子,」
「雪姐怎麼樣了?」馬有才問道。雪姐,就是江海的老婆,夏雪,當年,夏雪和李紅,是街坊四鄰里出名的一對美女,也是馬有才少男萌動期的夢中女神,後來夏雪跟了江海,而李紅則選擇了另一個他們的另一個鄰居玩伴,何小槐。
「好,都好得很,瞧瞧,這衣服就是她做的,樣子不大好看,不過暖和,暖和的很呢。」江海指著自己身上的老棉襖道。
「瞧瞧,還有這,這是你愛吃的花生,今年的新花生,這是自己種的青椒,你在城裡,不一定能吃到這麼天然的辣椒……」
兩人說著閑話,敘著離情。江海雖然遲遲沒有開口,可是馬有才知道,他一定是有著什麼為難的事,可是從年輕時江海的性格就這樣,自尊心強,即便是有什麼事,也始終不好意思開口。
「海子哥,四小子呢,現在幹什麼了。」馬有才一一問道。
「還能幹啥,跟他姐去嶺西幫忙,裝菜歇菜的,這不,前段那裡發大水,整個批發市場都淹了,沒了工作,就又回來了。」說到這裡,江海緊促著眉頭,「年紀也不小了,一直也沒個穩定的營生,我和你嫂子最州的也就是這小子了……」
馬有才這回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