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益陽，楊弘毅的時間是稀缺資源，屬下的部委辦局的那些官員們，很少有能在他辦公室里常談的。在徐一鳴的辦公室里，他自然也沒有這個特殊的待遇。實際上，每一個在位子上的官員，時間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稀缺的資源。

但是在臨走前，他終於還是禁不住提了一下郭小海的事情。因為這件事實在是過於蹊蹺，作為他的身份來講，也不可能直接去問京州人保局。同事，郭小海曾經又是他的貼身秘書，他大力培養的左膀右臂，所以他不惜直接跟徐一鳴提了出來。他想把郭小海直接要到縣委里來。

因為跟李一倫之間的關係，徐一鳴對郭小海的事情是了解的，只是沒想到的是，竟然會把郭小海給做如此的安排，他的第一感覺，便是有人在這其中使了壞，這是故意藉機給他穿小鞋的呢，而且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講，這樣的做法，無疑是摧毀了一個年輕人的大好前程，太過於惡毒。這也就是郭小海，自己還不知情，就已經有了強力人物給他喊冤來了，這要是換成普通老百姓，那能有什麼辦法？又有誰會在意你的痛苦和鬱悶，在意你的前程？

想到這裡，徐一鳴不由得有些慍怒，對於人保局和那個軍轉辦的人員，已經徹底沒娛樂什麼好感。不過他卻不形於色，等到楊弘毅出去，他叫進了自己的秘書，悄無聲息的吩咐了幾句。

益陽縣委大院。

「……嗯，今年轉業幹部的事，抓緊，就一個人，趕緊讓去報道，結束這項工作，下面還要籌備金秋懇談會……」

放下了電話，馬有才愣了一小會兒。就這麼著，就判定了一個年輕人的命運？好像有點兒殘酷。馬有才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己也是那樣窩在一個山村裡，每天在一個寒風肆虐的破爛小屋裡，在煤油燈下，挑燈苦讀，終於靠著知識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當然，這只是一方面的因素，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和民運的拖鞋，拋棄了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姑娘，和劉蘭英的家庭做了交換。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不再想這些往事。人變得懷舊，那是走向衰老的開始。馬上，台商會所還有一個客商座談會，四套班子都要參加，他也不能例外。

小車正想著大院大門行駛，馬有才迎面看到幾個小子正一邊嬉鬧說笑著，一邊往裡走來，這打扮和這幅場景，跟著這大院的莊重幽靜的氛圍，有點兒格格不入。

馬有才瞥了幾個小子一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拍了拍駕駛員座背，示意讓車開過去。

幾個小子已經站在了路邊，迎候在了那裡。為首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馬有才的犬子，馬德發。

「不在家，跑到這來幹什麼？！」車場玻璃落下，馬有才寒著臉問道。

「爸，我和朋友要去台商山會所參加一個活動，這不，聽說那小子轉業被塞到了沙崗鄉村小，當個干雜活的校工，嘿，我們去看看熱鬧。」馬德發道，一邊露出了一排七顆雪白的牙齒，這些都是他新裝烤瓷牙，美觀大方。

馬有才黑著臉，沒有說話。

「……嘿，爸，你是不知道，我媽還表揚你了呢，說你真是太厲害了，這一手，簡直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胡說！」馬有才低聲喝道，「滿嘴噴糞，快滾回家去！」

看著兒子他們的身影在後視鏡里漸漸遠去，馬有才心裡還是很得意的，第一回合的較量，他取得了絕對性的勝利。

而大院里，馬德發看著馬有才的小車出了大門，這小子一揮胳膊：「走，兄弟們，到老陳的辦公室喝茶去！」

軍轉辦陳強的辦公室里，郭小海此時正坐在那，看著手裡的材料。他情緒已經平復了不少，剛開始看到的時候，一腔憤懣和屈辱感，差點兒沒把肺都氣炸了。讓自己當一個校工，還是在自己當過鄉長的沙崗鄉，這讓人情何以堪啊。

辦公桌后的軍轉辦主任陳強，一直在那偷偷的觀察著郭小海的神色，不敢輕易開口。

這件事，陳強還是第一次遇到，就連局長，都一直縮在後面，壓根就不出現。陳強也想裝糊塗能推就推，可他能推給誰呢。這不，局長忽然又打電話來，卻讓通知郭小海來領手續，儘快去報到，抓緊把這事辦了。

陳強不想打這個電話，但也沒有辦法。現在，人已經來了，但他現在很擔心這個曾經的一把手，會不會大發雷霆。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從神情，他已經看不出郭小海心裡的想法。

等了一會兒，郭小海折起了文件，起身道：「就這樣吧，陳主任。」

他什麼時候去報到，陳強也不知道，實際上，他現在對這位郭小海很有些打怵。要知道，當初在益陽，他可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做過二號首長的那是。他也沒敢再說其他的什麼，一步步跟著，殷勤的把郭小海一指送出了門外，一直到了樓前。

眼看著就要走了，陳強心裡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年輕小子過來了。遠遠地一個小子就喊道：「喲，這不是郭大鄉長嗎，聽說怎麼去山窩子里當打雜的了啊，」

幾人走進了，為首說話的，頭頂留著一撮毛，正是衙內馬德發。陳強不由得心裡暗自叫苦。

郭小海瞥了這傢伙一眼，這個傢伙，顯然是專門來看笑話的，嚷嚷著，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郭鄉長，聽說還是到你原來當鄉長的沙崗鄉啊，哈哈，這好，從大到小的位子，你都坐遍了，哈……」

「牙又痒痒了是吧，」郭小海看了一眼他的烤瓷牙，冷聲道。

「哈哈，嚇唬誰呢，」馬德發輕蔑的道，「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市委大院！你敢動一下試試，讓你連打雜的地方都沒有！」

陳強在旁邊有些訕訕的，「那個，小馬，你……」他還沒說什麼，馬德發小眼寒光一閃，惡狠狠的看向了他。

得，兩邊都惹不起，陳強趕緊閉了嘴。大小也是個主任呢，不過這小官當的，真窩囊。

「你不厲害的嘛，來啊，要麼就再來玩玩，要麼就趕緊去你的小學校，當你的勤雜工去。」馬德發道，旁邊連個傢伙都轟然笑了起來。周邊，遠遠近近的，不少大院的工作人員都駐足看了過來。

郭小海陰沉如水，他已經動了真怒了。那邊馬德發幾個還在戲謔的笑呢，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喇叭響，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小汽車，正急速往這邊駛來。

車並不稀奇，哪裡都是，但車上掛的號牌，卻讓每一個見到的人都為之一驚，趕緊自覺的讓開了道路。

一號車，那是益陽縣委一把楊弘毅的專車！

氣場威嚴的小車正是往這邊而來的，很快，一個漂亮的甩尾，在郭小海幾人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出來的不是一把楊弘毅，卻是一個戴眼鏡的小子。陳強一看，趕忙堆上了無比熱情的笑容，伸出雙手迎了上去：「哎呀，陳大秘，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