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舟第一次感覺到在班子會裡這麼的憋屈。於得水又提出了教辦主任的事兒，很顯然，這恐怕又是郭小海的授意，這一環節，可不能這麼就這麼讓他輕易地達成目的了，要不然自己豈不是連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更別說繼續保持在手下這幫人心中的地位了。

不就是想把李長偉給提上來嗎。吳一舟坐直了身子，腦海里已經開始梳理李長偉不適合當教辦主任的一條條理由，他看向了旁邊的鄧子春幾人，發現幾人在那裡，好像有些茫然。這是鄭三順會前搞的小動作帶來的副作用，他們不知道吳一舟跟新書記到底達成了什麼默契，那些該支持，哪些該反對。

好吧，就算他們不出頭，那就自己來打頭陣，無論如何，在幹部問題上，必須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來。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別看一個教辦主任官兒不大，卻關係著全鄉孩子的未來，絕不能讓王克定之流的人再竊取到這樣的位子！」那邊郭小海已經擲地有聲的道。

好吧，下面是不是應該大吹特吹李長偉的先進事迹了。吳一舟清了下嗓子，就等著郭小海或是其他人提出人選來之後，他便開始發聲。

誰知道郭小海絲毫沒有按照固有的思路來，直接就道：「……我建議，教辦主任的這個位子，直接由學校老師和學生們，進行民主推選，有能者居之！」

啥？教辦主任搞選舉？眾人都不禁一愣，這還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呢。不過說是選舉，其實也就是競爭上崗。

「我話說完，誰支持，誰反對？」郭小海說完，掃了一眼眾人道。

支持，自然是表示追隨，意見統一，集體決策；反對，可是又能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呢？競爭上崗，擇優選拔，誰能說什麼？

「這個，搞競爭選舉，是不是動靜大了點兒，程序也複雜了一些，」吳一舟沉吟道，「會不會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啊？」

「有什麼影響，我們坐在辦公室里，拍腦袋、講關係，去指派這個教辦主任，那才是大影響呢。學生選老師，老師選領導，這才是教育行業應有的思路，還是那句話，專業的人才能幹專業的事，教育關係著孩子們的未來，關係著一代甚至幾代人的成長，不是走官場、混關係，沒有真才實學，那是要誤人子弟的！」郭小海沉聲道。

這樣一說，吳一舟還能有什麼話講。於得水隨即舉起了手：「我贊成！」

高昌明也點點頭，舉起了手：「我也贊成……」

鄧子春也舉起了手。機關里怎麼處、怎麼爭都可以，但是牽扯到教育問題，人人心裡首要的一條，就是得憑著良心。

大勢已定，吳一舟一看，再不拿出姿態來，就顯得自己的格局氣度太小了，於是主動攬過了話頭道：「既然大家都贊成，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建議，就由得水鄉長牽頭，儘快拿出個可操作的方案來，報給我和郭書記……」

班子會跟鄭三順之前期待的一樣，出奇的順暢利索。只不過結果就跟願望差了太多了。散了會，鄭三順一路跟在了吳一舟的身後，到了辦公室門口，才小聲的道：「老大，就這麼……就這麼讓他順利的都辦完了？」

不知道這傢伙說的，是他自己的事兒，還是指郭小海的幾件事。吳一舟音調沒有起伏的反問道：「不這樣你想怎樣？」

是啊，能怎麼樣？吳一舟每次面對這個不按套路出牌、卻每每都是義正言辭、師出有名的郭小海，似乎都感到了深深地無力感。

「那我……就去搞什麼督查了？」鄭三順不甘的道。

正在掏鑰匙開門的吳一舟轉過了身，看著這傢伙，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推門進了辦公室……

悶熱的西廂房裡，李長偉只穿著褲衩背心，正滿頭大汗的在屋子裡油印著試卷。屋子裡只有一台破舊的小台扇，來回的搖著頭，吹著熱風。

試卷是李長偉精心編印出來的奧數試卷，專門是給讀書點的二虎幾個小子編印的。人跟人的天賦，確實是不同的，李長偉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就像二虎那幾個小子，腦子好使的不行，就比其他的學生要聰明出一頭來，你讓他們跟其他學生學一樣的東西、走一樣的學習進度，他們壓根就不會有長進，大量的時間就都跑去撈魚摸蝦掏鳥窩去了。

這樣的天賦的浪費，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這麼多年，李長偉也見了太多，所以他現在才會在假期搞無償補課，給二虎這幾個小子開小灶，期盼著能把他們培養出來，也能考上個清華北大的。

每每一想到這，李長偉就更有心勁了，熱算什麼，累又算什麼！

「爸爸，爸爸，有客人來啦，有客人來啦！」院子里，正在追著小黃狗玩的女兒瑩瑩，沖著屋子裡面喊道。

院門外，來人還在固執的拍著門。

「是誰啊，瑩瑩。」李長偉探頭問道。

「嗯，不知道……」小丫頭在那裡無辜的道。

李長偉只好放下手裡的活，出了屋子，一邊擦著手上的油墨。油印機是學校里退下來的，八十年代的老機器，但是老東西質量好，修一修還用的很順，就是油污髒的厲害。

院門一開，李長偉不禁有些微微驚愕。門外這個笑容滿面的白胖眼鏡男，竟然是鄉中的教導主任曹全金。

說起曹全金，跟李長偉當年還是師範學院的同班校友呢。只不過他比李長偉要會來事兒，一塊分到了村小不久，就攀上了上面的關係，很快就調到了鄉中，短短几年，便又從一個普通教師，混成了教導副主任。鄉中校長進了城裡，成了縣城五中的校長，他很快又跟著進了城，成了五中的年級組長。

當初一塊在學校、在村小的時候，兩人是難兄難弟，天天混在一起，教課之餘，夏天下河游泳，冬天雪夜喝酒，處的親密無間。不過隨著曹全金的步步高升，對一直原地踏步的李長偉，也就慢慢淡了，在鄉中的時候，偶爾還能一起喝次酒，到當了教導副主任，李長偉就已經很難再約他出來喝酒了，等到了五中，連電話都難得打通了。

李長偉心思單純，沒想、關注到這些，直到有一次，他有急事相求曹全金幫忙，電話老也不結，李長偉沒法，一直找到了五中他的辦公室。到了辦公室門口，曹雲金終於接電話了，說人在外地開會，沒給李長偉說話的機會，便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就在辦公室里的曹全金搖著腦袋對人道：「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家都不接電話了，還一個勁兒的打，」

旁邊的一個人道：「這樣的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你一個村小老師，也不想想你找的是什麼人，圈子不一樣了……」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李長偉聽得明明白白，骨子裡充滿傲氣的李長偉，沒想到一直認為的兄弟，竟然會這樣看自己，當即羞憤的扭頭離去，從此再不聯繫。

可是現在，他怎麼倒巴巴的來了自己這裡呢？李長偉低頭瞥了一眼，看到曹全金的手裡，還提著一箱子牛奶。

「雲川，快來快來，這就是你李叔叔，快叫叔叔！」曹全金道，一邊側開了身子，他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兩手都提著東西，又是綠毛藥酒又是軟白金的，滿滿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