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這人，赫然是郭小海的老相識、京州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周衛東。好些日子沒見，周衛東顯得官威更重了些，不過那份自信淡定的笑容卻依舊。

先前那人居中當前，楊弘毅和周衛東並列左右，稍稍拉后了半步，陪著這人，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

看到侍立車邊的郭小海，楊弘毅看了一眼，沒做聲，好像微微點了下頭，又好像沒點。周衛東卻呵呵一笑，沖他擺了下手。

這個場合，郭小海只能眼神交流，也對他微微頷首了一下。周衛東的這個舉動，讓當先的大背頭也不禁扭頭看了郭小海一眼。

錢大通早已經從會所裡面迎了出來，陪著三人走了進去，把後面的京州小車司機，也請了一塊進去了。郭小海思慮再三，不知是不是該跟著進去。錢大通也並沒有招手喊他。思來想去，郭小海決定就等在外面算了，管他的，反正裡面還有錢大通在呢。

唉，二號首長不好當呀，上崗還沒有十分鐘，郭小海感覺自己的腦細胞就不知死了多少。一個細節，一點小事，都得權衡左右、思來想去的。郭小海此時不由得佩服起唐小舟來，省委書記秘書，那又得扛著多大的壓力呢，真不知他是怎麼應付的，有機會，得好好跟他取取經。

正想著呢，小車車門開了，楊弘毅的司機老柳走了下來。

「郭秘，來一支？」老柳從車裡拿出一包金沙蘇，遞了一支過來，挺熱情的。看來老柳對自己的到來和自己的情況，也早已知道了。

「柳哥別開玩笑，我哪是什麼大秘，暫時代班罷了。」郭小海忙接了過來，又伸手給老柳先點上了火。

「哎，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啊，」老柳吐了一口煙氣道，「郭秘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郭小海忙做洗耳恭聽狀。老柳是一把書記的司機，知道的道道指定也多，自己要想坐穩窩，好多東西還得靠他指點呢，必須打好關係。

「其他那些秘書，都得有個考察期，合適了就留下，不合適，就另外任用，你這考察了好長時間了都，而且，還沒來呢，就已經立了大功。」

「大功？」

「你，哈哈，郭秘……」老柳夾著煙點了點他，意味深長，「醫藥公司的事兒，你給書記當卧底，去揭開了黑蓋子，這可是大功一件啊，你不知道，醫藥公司的事兒，可是讓書記一直頭疼的很呢。」

郭小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簡直不可思議，竟然連司機老柳，都信了自己當卧底的事兒，那，那楊弘毅呢，他要知道了，會怎麼看自己，會不會以為自己這是借他炒作？胡言亂語？

老羅害人吶。這小道消息，傳得太快了也。

「這什麼大功啊，醫藥公司下一步怎麼發展，才是大事兒呢。」郭小海沉吟道。

「嗐，下一步，那是陳東林的事兒了。」

正說著話，又有兩輛小車開了進來，停在了院子里，不過卻一直沒有人下來。

兩人探著腦袋，也都有些好奇，不多時，會所里走出來一個人來，左右看了一圈，好像在等人。

「李大腦袋出來了，」老柳小聲道，兩人停在花壇旁邊，倒是隱秘的很。

「哪個李大腦袋，」郭小海好奇道。

老柳沖大廳門口那人努了下嘴，「會所老闆，接待辦副主任，李治國。」

郭小海一看，還真是，個子不高，腦袋圓圓，不過一看樣子氣質，就知道是個很會來事兒的人。

「看樣子還有人來啊，今晚場面不小。」老柳道。

郭小海忙問，剛才來的是京州的什麼領導呢？

「大背頭那個，京州監察委書記林兆明，大個子那個，京州組織部副部長，周衛東。都是實權派，大領導。」老柳對京州官場人物似乎很熟悉，張嘴就來。

監察委書記，那可是市委常委了，大員，怪不得楊弘毅如此恭敬呢。不過監察委書記來視察工作，上級直屬領導來了，怎麼益陽監察委的邱書記沒有跟著陪同呢？

「誰知道呢，這回來的挺隱秘的，晚上才到。」老柳搖搖頭道。

正說著話，一輛車又開了進來。車門打開，郭小海一看下來這人，不由得一愣。

「哈哈，老李，你這個交際樹，又忙活什麼呢？」這人笑哈哈的開著玩笑道，正是人民醫院院長，王鑫。

「咱能忙什麼，都是些芝麻小事，哪能跟你這大財神爺相比啊。」李治國很活絡的道。

王鑫故作煩惱的嘆了一口氣：「哎，這個差事可不好當吶，這不，書記召見，估計是新區醫院的事，又要挨尅嘍。」

兩人哈哈一笑。王鑫正要過去，旁邊那兩輛車忽然車門打開，下來四個人來。

四個人，都是黑西裝，紅領帶，一男一女兩個在左，還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在右。四人一下車，隨即散開身形，往王鑫圍了過來。

一看見這四人，王鑫陡然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小臉蒼白，呆若木雞。

四人已經到了跟前，戴眼鏡的那個「唰」的一下，抖開了一張紙，沉聲道：「我們是京州市監察委的，王鑫院長，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紀律檢查條例，現依法宣布對你進行雙規，請跟我們走一趟！」

「我……」王鑫抖著嘴唇，終於奮起了力氣，大喊道：「憑什麼？！我不服！」

說著，轉身想跑，卻被兩個大漢一把掐住了，兩個人一架，把他控制了起來。

「我不服！我要見楊書記！」王鑫瘋狂的掙扎著，竟然爆出了極大的力氣，「我要見楊書記，我老老實實奉獻了二十多年，每年給益陽賺十幾個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麼雙規我！我要見楊書記！」

王鑫的慘嗥聲，在這黑漆漆靜寂的院子里，聽著有些凄厲。這一下瞬間的形勢陡轉，讓李治國都沒接受過來，驚呆在了那裡。

郭小海和老柳也驚呆了，煙頭燃到了盡頭都沒發現。

上崗第一天，竟然就親眼目睹了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這在郭小海的心裡，也深深地刻上了一筆。一分鐘前，還是坐著專車、手握大權、談笑風生的一方大吏，然而頃刻間，便已成了階下囚。

雖然是他陷害了自己，貪佔了人民的財富，挪用了巨額的公款，生活作風腐化墮落，他是罪有應得，不過親眼目睹這一幕，見證人生的陡然起落，郭小海心裡還是久久不能平靜。

王鑫的慘嚎，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被塞進了車裡，兩輛車隨即魚貫而出，駛出了台商會所的大門，沒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看得出來，一切都是做了周密的安排的。怪不得這麼低調，這麼神秘，監察委邱書記也沒來陪同。

不多時，林兆明一行也出來了。小車發動，楊弘毅一直送林兆明和周衛東兩人到了車邊，握手道：「林書記，我們馬上召開專題會議，學習貫徹張書記和您的指示精神，只是您這來去匆匆的，招待實在不周了……」

林兆明哈的一笑，隨意道：「行了弘毅書記，跟你我還客氣啊，實在是明天還要去省城，今晚回去，還要向張書記彙報情況，耽誤不得。等下次有機會吧，找個時間，好好放鬆一下。」

周衛東也笑著握手道別，又對車邊的郭小海眼神致意了一下。兩人上車，隨即駛出了院子。

「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楊弘毅轉過身，對錢大通和李治國道。這邊老柳已經發動了車子，郭小海忙拉開了車門，楊弘毅坐了進去，郭小海關了門，又快步走到了副駕的位置，拉門坐了進去，沖著錢大通會意了下眼神，小車很快也駛了出去。

夜色闌珊，車輪滾滾，郭小海看著車窗外的流光溢彩、樹木燈影，心中不由一陣感慨。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將隨著這滾滾車輪，在這夜色之中，開始走上一條全新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