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說的沒錯，郭小海在往下送垃圾的時候，看到幾個人的目光，似乎都有些異樣的感覺。更鬱悶的是，丁大中這傢伙居然還站在了辦公室的門口，提著垃圾袋對郭小海道：「哈，順個手，幫我帶下去。」

郭小海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剛想勉為其難的伸手去接，旁邊的小岳已經一把接了過來，翻了丁大中一記白眼：「你自己沒有腿啊，」

「哈，你瞧，這小岳，不就是讓小郭會長幫我倒個垃圾嗎，這小岳……」丁大中打著哈哈，聲音大的有些誇張的笑道，整個走廊里都能聽得到。

郭小海忽然意識到，這個簡單的事情背後，似乎也有著什麼玄機在裡面。

果然，小岳回來，囑咐道：「這種事可千萬別接手，接了以後就卡你身上了。關鍵是，你竟然給丁大中倒垃圾遞水的，那以後誰還會看重你，他不更是對你吆五喝六的，尤其是你還是個科級幹部呢。」小岳道。

水還真深吶。郭小海不由的看著這小妮子，慢慢綻出了笑容。「干……幹什麼？」小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道。

「行啊，小岳，老機關啊。」郭小海道，「怎麼樣，晚上有空沒，請你吃飯，我這初來乍到的，正好，跟你拜師學藝。」

「得了吧，」小岳一聽，道，「我哪裡知道什麼啊，就這兩年耳熏目染的看了一些事兒，知道的也都是些皮毛，」

「那也夠我學得了，怎麼樣，約個時間？」郭小海道。

小岳忽然有些扭捏起來，「今天還是算了吧，以後吧，我請你，就算是給你接風……」

女孩長得漂亮，到哪裡都會受到特別的優待，男人也一樣，帥氣陽光，有男人味，也能很快獲得女孩子的信賴和好感。要不然，小岳也不會這麼坦誠的跟郭小海聊到這些。雖然沒有答應，不過看到她並沒有拒絕的意思，郭小海心裡很是高興，鬱悶也散去了不少。

除了第一天的見面，以後幾天，郭小海就沒再見過陳東林的面。在衛計委里，慢慢的他也混了個臉熟，不過平時見面，眾人也都只是勉強笑一下，然後匆匆擦肩而過。交流的最多的，就是小岳了。再有就是丁大中這小子，幾次安排郭小海給他做這干那的，好像郭小海就是調來給他辦公室用的人一樣。

除此之外，郭小海就沉寂在了最裡面角落的這間辦公室里。日子飛快的就這樣過去。半年時間混起來，可是如何著手，郭小海感覺真有些狗吃日頭，無從下嘴。

奮鬥的方向，是從蕭之然那裡打開的。三天後，郭小海上班，從檔案室門口經過的時候，發現檔案室的門，微微的開了一條縫。

是那個蕭之然回來了嗎？郭小海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沉吟了一下，敲了敲門。

「是郭會長吧，請進來吧。」屋子裡，一個聲音道，聽著頗有些世外高人的超然悠遠的感覺。

郭小海推門一看，這檔案室是個裡外套間，右手一扇門，想必是檔案室的門，外間是一個小屋子，一張陳舊卻古樸的書桌，後面坐著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

這中年男人卻沒有想象中的那種示意落魄、被丟棄在故紙堆里的感覺。一襲小夾克，看著質地不凡，鬍子刮的鐵青，面容清瘦，眼睛不大，卻神光內斂，正目光炯炯的打量著自己。

這人看著很有親近感，尤其是在這安靜的檔案室里，讓郭小海忽然有了一種同病相憐，不，恰當的說，是知音共鳴的感覺。

該怎麼稱呼他？喊科長、主任？還是科員？對他這個官場失意的人來說喊什麼官職，好像都是對他有一絲嘲諷的感覺。

沉吟了一下，郭小海道：「蕭兄，你怎麼知道是我？」

蕭之然對郭小海「蕭兄」這聲稱呼，似乎是很滿意，笑道：「我這裡幾乎沒有人來，來的話，也都是直接推門而入，來拿檔案，這麼輕敲門扉的，除了你新來的郭會長，還能有誰？」

郭小海不由得一笑，這才看到，蕭之然的辦公桌上、身後的柜子上，滿滿的，都是書，不過卻不是什麼醫學專業書，大多都是會計類書籍，還有其他關於寫作類的、文學理論類的書。

郭小海聽小岳說過，蕭之然可是個一生襟抱未曾開的才子。想當年，他是衛計委里少有的名牌大學畢業生，而且文採風流，是唯一的大筆杆子，不過因為有著讀書人的清高，所以在機關里混的並不如意，後來更是被冷落到了檔案室，徹底排除在了機關權力中心之外，成了個閑雲野鶴。

放在以前，像他這樣失去了仕途生命，這就是最冷清窩囊的小人物了。不過現在趕上了好時代，互聯網時代來臨了，知識付費的時代來臨了，而且深刻的改變了人的生活。蕭之然在檔案室修仙，把大量的時間用來了學習，先後考過了註冊會計師，在網上找了幾家大企業給人家帶帳，一年能有一二十萬的收入；又考過了藥師證，跟幾家藥店有合作，再加上他文章寫得不錯，經常給一些保健類、金融類的公眾號投稿，在網上圈子裡也小有名氣，這又是一塊不少的收入。

所以現在蕭之然雖然仕途上無所求了，不過小日子過的卻還是瀟洒得很。

「互聯網，讓人開闢不止一項工作成了可能，要不然，你現在看到的我，就是一個月兩三千塊錢的工資、沒人理沒人問的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在後來的一次下棋中，蕭之然對郭小海說道。

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官場上，能升上去的，畢竟只是那幾個人，其他的人，還是要想法經營好自己的生活。

境況相同、辦公室相鄰的兩個人，很快成了莫逆之交。蕭之然最大的愛好，是下象棋。以前沒人的時候，他都在電腦或者手機上下，不過那樣畢竟不帶勁。郭小海來了以後，在他的培養熏陶下，很快成了他的棋友。沒事的時候，把門一關，兩人戰上幾局，倒也愜意得很。

不過郭小海始終沒忘如何儘快爬上去呢。他是研究會會長，最簡單的，自然是在研究會上做做文章。

「得了吧，在哪塊兒，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事兒只有一個，」蕭之然告訴他道。

「什麼？」

「引起陳東林的關注，在衛計委，只要他說你好，你就好，他說你不行，你就不行，當然，你現在連被他說的份都沒有好像。」

那可不是嗎。不過那樣的話，不就是搞人身依附、站隊嗎。

「是啊，你要混，就要站隊啊，要不然，就跟我這樣，早早的就來修仙。」蕭之然道。

郭小海看看他，咂了咂嘴，蕭之然一肚子才學，絕對的大才子一個，而且思想深刻，性格也不是那種雞腸小肚、不能幹大事的人，但是毀就毀在了他的清高上，毀在了他的原則和骨子裡的所謂堅持上。

「別看我，你也有這個所謂的面子和清高呢。」蕭之然對郭小海也看的很透徹。

「我就不能站著，把這官兒當了？」郭小海不甘的問道。

「在衛計委，難。」蕭之然道，好像還真帶著點兒仙氣。

「就算要站隊，也得先拿出點兒成績來吧。」郭小海道。

中醫藥研究會，能幹什麼？組織點活動？開個研討會？就算是干這些，也都要錢，可是現在是屁毛錢沒有。

思路似乎捋出來了一點兒，先搞錢來，有錢好辦事兒。不過要在這一清二白，又沒權力、沒人理的研究會基礎上，搞到錢，幾乎沒有可能。

看到郭小海日思夜想的，蕭之然搖搖頭，「有那精力，還不如研究研究陳東林，研究研究他的喜好、家庭什麼的，想想抄近路子，你看看丁大中那傢伙，跟他學學。」

「讓我跟他那樣，當個屁眼蟲？」郭小海道，「我可做不來，我還是想站著把這官兒當上去。」

「你小子，還是別跟我一樣吧，拍馬屁怎麼了，等你官兒上去了，那些人，不還照樣一個個的對你賠笑臉，誰敢瞧不起你？你瞧瞧丁大中，人家就能落下這個臉，我跟你說，別看你現在是個副科級，搞不好，這小子很快就會跑到你的頭上來，到時候，他來分管你，對你吆五喝六的，不是更難受？」蕭之然道。

丁大中到底能怎麼落下個臉法，不久之後，郭小海還真是領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