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金浩想借調去省廳，郭小海是知道的。自從升任車站派出所副所長，又一塊設計懲治了賴有明和李保田之後，羅金浩和周衛東、郭小海的關係越發的緊密。

後來恰逢省廳要從基層抽調一批警員到廳里工作，羅金浩十分想要這個機會，因為一旦到了省廳鍍了金，上頭的關係能走通不說，回來那都是重點的提拔使用對象。

當時羅金浩把這個想法跟郭小海說了，也通過他跟周衛東表明了心思。後來果然，羅金浩作為益陽縣唯獨一個名額，如願以償的去了省廳。郭小海也沒把這事兒太當回事，不就是去省廳幫段時間忙嗎，他還並沒有意識到官場上抽調、借調這些事兒都意味著什麼。

「省紀委成立了巡視組，進駐各個地級市進行長效巡視，從省廳抽了幾個警員，主要負責政法系統的業務，我就被分派到京州來了。」羅金浩道。

「好啊，搖身一變，這就成了欽差大臣了。」郭小海笑道。

「嗐……」羅金浩有點兒不好意思。「兄弟，這世界可真奇妙，我沒記錯的話，明兒個應該是你的生日，剛才我還正想給你打電話祝賀一下呢，瞧，就這麼巧。」

自己的生日？郭小海想想日期，還真是。嗯，想必是當初在車站派出所錄口供，羅金浩偷偷記下的。

真是個有心人，郭小海心裡不禁一暖。「啥生日啊，不瞞你說，羅大哥，從小長到大，就沒過過。」

「呵呵，那就過一回，走，找個地方，咱哥倆兒好好喝一杯，就當慶祝了。」羅金浩道。

「還是算了，你這還有工作，又正是關鍵時期，得注意影響，再說，我明天也有事兒。」郭小海擺手道，把開業慶典要找主持人的事兒簡單說了。

嚯，公司居然搞得這麼大，開業儀式都要請明星助陣，羅金浩挺震驚。「不過，找明星主持，這個……」羅金浩沉吟了一下，這個事兒他還真幫不上什麼忙。「要不，我找文廣新體局那邊的人看看，這點兒面子應該能給。」

「算了，這種事兒，當官的不好使，也不方便出面，還不如那些富二代闊公子來的利索。」

那邊孫雅蘭跟那對農村兄妹說完了話，和吳一舟已經走了過來。

兩個人，倒還真是郎才女貌，郭小海心裡暗道，莫名的有點兒酸溜溜的。

「小海，」孫雅蘭看了一眼羅金浩，招呼道。

「哦，這是羅警官，原來咱們益陽公安局的，現在在省紀委駐京州第五巡視組。」

「你好。」羅金浩打了聲招呼，不卑不亢。

「孫雅蘭，縣委組織部村官辦科長，呃，這位是……」郭小海介紹道。

吳一舟已經滿面笑容的伸出了手：「吳一舟，楚東縣上林鄉黨委副書記。」

「京州吳副市長的公子。」郭小海莫名的加上了一句，看著吳一舟和孫雅蘭，心裡有點兒說不出來的不得勁兒。

「哦？」羅金浩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一閃即逝，和吳一舟熱情的握了握手。

遠遠地，那對農村兄妹抱著小丫頭，還站在那，偷偷的望著這邊。

郭小海心裡不禁一聲嘆息。

「小海，晚上準備去哪的，要不去家裡坐坐吧。」孫雅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

旁邊的吳一舟看了看兩人，不過隨即呵呵一聲：「小海兄弟，要不去我那兒落個腳吧，正好咱兄弟聊聊天兒。」

羅金浩也看著郭小海，當然他那裡更是去得。

「都不用了，我在君悅酒店已經訂好了房間，明天還有事，就不去了，酒也改天再喝。」郭小海一抱拳，「多謝了，今兒個確實也沒心情，我想自己走走。」

今晚上發生這樣的事兒，誰也都能理解。幾人只好各自散去。看著孫雅蘭跟吳一舟並肩而行的背影，郭小海不由得有些惘然。

門當戶對，千百年來都是如此。論家世、論見識相貌、性格氣質，吳一舟這樣的二代子弟，無疑是與孫雅蘭相般配的，而自己呢，就是一個農民，那麼的卑微。

郭小海使勁兒甩甩頭，在夜風中，走的有些蹣跚。

「喂，等等，等等！」

後面那個村裡女孩跟著追了過來。

「不要謝我，」郭小海掏著口袋，回身遠遠地道，「我也是個農民，我們都是農民，自己兄弟姐妹！」

可不是嗎，郭小海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小神龜的恩賜，如果自己還只是村裡的那個小二流子，如果有一天自己到了這城市，遇到了這樣的遭遇，自己又能怎麼樣呢？

夜風吹來，郭小海乾脆在旁邊的階梯上坐了下來，點上了一根煙。

那姑娘沒走，站在了郭小海身前。「喂，你的脾氣很合我的胃口。」女孩忽然道。

呵呵，郭小海一笑，「夠直接是嗎，說打就打。」

「嗯，大男人，就不能婆婆媽媽的，跟我哥那樣。」女孩道。

「可是如果沒有我認識的朋友，你想過會怎麼樣嗎？」

女孩沒做聲，一雙大眼睛就是那麼看著郭小海。

後面的男人已經哄著小丫頭走了。

郭小海拍了拍旁邊的台階。女孩走過去坐了下來。

「……我們從西河縣來，一個小鎮……」女孩望著前方的夜空，緩緩道。

旁邊的商店，傳來了一首老歌，嗚咽的貝斯聲聽得讓人心碎：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

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爹娘

我家就住在媽祖廟的後面

賣著香火的那家小雜貨店

……

「……家裡耗盡了所有的錢財，嫂嫂也走了，我哥就守著我媽還有瑩瑩，飢一頓飽一頓，經常三五個月都不發工資，可他就捨不得這個鄉村教師的工作，他常說，父母在，不遠遊，可我覺得他是怕丟了老師的鐵飯碗……可是我不，」

女孩眸子里閃爍著不屈的光芒，「我要走出山村，我要改變全家的命運，我要在這城市裡立足，再不要過那種悲慘的、一點亮光都沒有的生活……」

貝斯的旋律如咽如泣，嘶啞的男音還在低吟——

……

假如你先生回到鹿港小鎮

請問你是否告訴我的爹娘

台北不是我想像的黃金天堂

都市裡沒有當初我的夢想！

……

貝斯聲轉向激昂，帶著一種無奈的憤懣和不甘……

在夢裡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鎮

廟裡膜拜的人們依然虔誠

歲月掩不住爹娘純樸的笑容

夢中的姑娘依然長發盈空……

……

女孩低頭，臉蛋埋在了膝蓋上，穿著破舊白襯褂身子，無聲而又壓抑的抖動著。

陌生的都市，陌生的街頭。不覺間，郭小海覺得臉上一涼，一顆淚珠滑落腮邊。

郭小海扭頭抹去，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後背。像一個失散離家的孩子，女孩身子敷在了郭小海懷裡，壓抑的啜泣聲傳來。這燈紅酒綠的城市，這霓虹閃爍的城市，哪裡有我的夢想，哪裡有我立足的地方？

作者西山小員外說：感謝APP_39657901兄弟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