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突然回來了。」霍霆琛緩緩直起身子，步伐慵懶的緩步上前，他的眸子像是深的不見底的峽谷，帶著吞噬一切的幽暗。

他離她越來越近，近到那熟悉的幾乎刻入骨中的味道幾乎要泛濫到她的鼻端，幾乎要讓她開始恍惚。向暖使勁掐了掐手心，銳利的疼痛讓她的靈台驟然的清明，她微微彎起唇角，笑靨卻是越發甜美了幾分：「我在報上看到湯先生的婚訊，有些疑惑，所以就回來了一趟，您知道的，我和佟小姐是很好的朋友

。」

這個理由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霍霆琛的眉不露痕迹的微微蹙了蹙，可是他的心底卻反而蔓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滋味來。

只是，不等他再一次開口，向暖就又開了口：「霍先生還有事么？如果沒事的話，我想要先回去了。」

她說著，抬手隨意的理了一下鬢邊的頭髮，瑩潤的眼眸中，笑意點點的閃動，彷彿是一句刻意的解釋，卻又彷彿只是無心的一句話：「後天就要離開，我要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霍霆琛那菲薄的唇角邊深刻冰冷的紋路驟然又繃緊了幾分。

她是在明明確確的告訴他，這一次回來，只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她明天就會離開了，放心，她不會再打擾他。

霍先生您完全不必有多餘的擔心。

「我聽說，你沒有拿到畢業證書。」霍霆琛卻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淡淡詢問了一句。

向暖眸光一怔，旋即卻是爽朗的一笑：「是的。」

她並沒有抱怨，也沒有恨，彷彿只是在說著與她無關的事情。

他刻意看了她的眼睛一眼，那裡面也是淡然的一片，不像是偽裝出來的情緒。

霍霆琛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他不再多說什麼，臉上的神情已經變成了向暖早已看膩的冷漠：「向小姐不要忘記了當年說過的那些話。」

向暖笑意不變，輕輕點頭：「我一直記著，這一次，未料到會遇到霍先生，是我的錯。」

霍霆琛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線刻薄的弧度：「這樣的話，我記得我是第二次聽霍小姐說了。」

向暖藏在身後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攥緊，她暗暗吸了一口氣，鄭重開口：「再不會有下次。」

「我也希望不會再有下次，因為，我不想再看到向小姐您。」

霍霆琛那一雙漆黑的眼眸中帶著點點譏誚的笑，他下頜高傲的抬起，單手插在褲兜里，說完這一句，就再也不多做停留，徑自越過她走入了電梯中。

向暖轉過身，看到電梯門緩緩的合攏，他的臉容一點一點的在眼前消失，留在最後視線中的，是他眼底不耐煩的神情和冷漠的譏諷。

她無力的一笑，那些因為自尊而又強自逼迫自己表現的鎮定，驟然的消失無蹤。

「霍霆琛，我也從未想過要再見你，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

她喃喃輕語，唇邊卻是有一抹苦笑緩緩溢出，如果不是擔心海遙，如果不是想要救小雨點，她怎麼會回來呢？

只是這一切，再說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在霍霆琛的眼中，她永遠都是一個心中存著不安分想法的女人，哪怕當年她那樣乾脆的離開，他卻還是會擔心，她讓他心愛的女人傷心。

向暖轉身往一邊走廊盡頭的樓梯走去，走出樓梯，正好看到霍霆琛在陳琳的伴同下走上車去。

她稍稍讓自己停了一會兒，直到那車子走遠，她才披上大衣，往秋日的黃昏薄暮之中緩緩走去。

*

因為沒有見到海遙，也因為請的假已經快要結束，向暖只能拜託湯啟勛找了業界的資深專家，給小雨點做了一次全面的會診。

情況並不樂觀，和西安那邊醫生的診斷結果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湯啟勛提出讓小雨點和向暖都留在A市，好好的接受治療，向暖沒有多想就拒絕了。

說了要離開這裡，她是不會食言的，她也不想讓霍霆琛把她看扁——雖然在他的心中，她總歸是有些不堪的，可這樣的想法，也是她的自我安慰吧。

更何況，她與湯啟勛並沒有太多的交情，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好朋友，欠了湯啟勛這樣大的人情，只會給海遙徒增麻煩。

臨走的時候湯啟勛囑咐她，如果需要幫助，一定不要不好意思開口。

向暖答應了下來，在小雨點的生命面前，她確實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和聶元梅告別，當然不指望聽到太多讓人心裡舒服的話，只是奇異的是，聶元梅竟然難得的將她和小雨點一起送到了巷子外，等計程車的時候，她到底沒能忍住。

把暖暖拉到一邊有些神秘的問了一句：「沒人和你說過小雨點長的像誰嗎？」

向暖有些狐疑：「沒有啊。」

小雨點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在孤兒院認識的，更何況，這麼大的小孩子都是大眼睛嬰兒肥小臉，哪裡看得出來像誰？

聶元梅好像鬆了一口氣，就轉了話題，無非是面子上關切了一番，向暖一一答應了下來。

有計程車在路邊停下，向暖牽了小雨點上車，安置好行李關上車門，她想要給聶元梅招手告別的時候，卻見她早已走了。

饒是自小受慣了冷落，可這一刻，她的心裡到底還是難過的，這種難過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車子在火車站外停住。

嘈雜的人群，來來往往的旅客，穿梭不停，向暖要忙著拿行李，又要仔細看好小雨點，無暇再去考慮其他。

直到上了火車，兩人找到座位坐下來，才算是安穩下來。

小雨點窩在她懷裡沒一會兒就困了，向暖卻沒有睡意，火車發動，她看著車窗外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色緩慢從眼前閃過，小雨點身上好聞的奶香味襲向鼻端，摟著她身體的手臂不由自主的一點點收緊。她感覺到小腹的深處傳來銳利的，捉摸不到的痛，那裡，曾經也孕育了一個孩子，一個與她骨血相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