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拿了乾淨的外套過來,蘇晉恆一邊穿外套,一邊對助理吩咐了一聲:「備車。」
蘇晉源欲言又止看著他,眼見他就要出去,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追了過去:「三弟……今晚的事,讓你見笑了……」
「都是一家人,大哥不用見外。」
蘇晉恆的聲音淡淡的,對這個大哥,他雖然看不上,但卻還是願意親近的。
「蘇蘇在你那裡也好,靜雪面上對她不錯,其實心裡恨極了她們母女,有你照拂她,我也放心,以後,就多勞三弟費心了。」
蘇晉恆沉默了一會兒,片刻之後方才輕輕「唔」了一聲,就大步走出了客廳。
蘇晉源一直看著那道英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夜裡,這才輕輕嘆了一聲轉過身去。
「方才你下那樣的狠手打她,怕是只為了讓我別再處罰她吧,只是,這孩子以後肯定要和你生分了。」
蘇老爺子的聲音蒼涼又疲憊,蘇晉源卻只是坐在沙發上無聲的苦笑了一下:「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只是卻要讓她來承擔。」
蘇老爺子哼了一聲:「你現在後悔?晚了!」
蘇晉源想到廖月心那一張臉,只覺心口絞痛無比,他這一生先是負了靜雪,又負了她,現在,又害的他們的女兒這樣慘,月心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
***
「蘇先生,我們去哪裡?」司機將車子開出了蘇家的大門,小心翼翼的詢問。
蘇晉恆坐在後排,面色看起來平靜如常,只是眉宇之間微微蹙著,似有淺淺憂慮。
他未說話,助理卻是看了他一眼答道:「梧桐大街櫻桃巷26號。」
雨下的小了,車速就加快了一些,車廂里一片的安靜,只能聽到雨點打在車窗上的響聲,蘇晉恆閉上眼,不知為什麼,眼前總是出現蘇蘇那張臉。
對他羞怯笑著的臉,掛滿了淚珠兒的臉,沉默平靜的臉,生動嬌俏的臉……
他任由思緒放肆的奔涌,彷彿自己也想搞明白,為什麼一個從來冷清冷心的人,會平生第一次幫一個與他原本毫無相干的人。
***
廖月心沒有撐傘,只是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大門內,雨水很快就將她全身澆的濕透,她的臉也被冰涼的雨水淋的煞白,黑髮濕漉漉的貼在兩頰,像是沒了聲息的鬼魅。
蘇蘇這一路不知是如何走回來,此刻到了家門外,似乎再也沒了力氣,只是跪在冰涼的台階上無力叩門。
「媽媽,媽媽……是我,我是蘇蘇啊……」
她的聲音虛弱而又顫抖,像是一根棉線綁在廖月心的心口上,扯一扯就劇痛無比。
她很想把那個可憐的孩子擁在懷裡好好的安撫一番,可她卻站著沒有動,她甚至連家門都沒有為她打開。
段靜雪的那一個電話,和報上清晰的照片,已經讓她知曉了一切。
她相信自己的女兒絕不會做出這樣不恥的事,但是照片不會作假,她就算是不信,可事實也擺在了她的眼前。
「你走吧。」
廖月心仿若是遊魂,輕輕說出這三個字。
她不能讓蘇蘇回來,回來跟著她,兩個名聲狼藉的女人,這一輩子都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媽……我是蘇蘇啊……您開開門好嗎?」蘇蘇忍不住哭起來。
她一路回來所報的唯一信念就是回家,回到媽媽身邊,可她卻怎麼都沒想到,媽媽竟然連門都不願意開。
「我不會開門的,你走吧,以後也別回來,我不會見你的。」
廖月心說完,就轉過身去,她不能再聽到蘇蘇的聲音,再聽到她的哀求,她一定會忍不住的。
「媽,媽……求求您開開門,求求您讓我回來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蘇家了,媽……讓我和您在一起好不好……」
蘇蘇哭的幾乎崩潰,她使勁的拍著門,可廖月心的步伐卻是越來越快,終於,什麼都聽不到了。
「媽……」蘇蘇嘶聲大哭:「媽……連您都不相信我是不是?我沒有做那樣的事……我沒有做!」
她的手掌拍的紅腫,哭喊的嗓子都啞了,可回應她的只有屋檐下連綿不斷的滴水聲。
「媽媽,您也不要蘇蘇了嗎?連您也不要我了嗎?」
蘇蘇虛弱的輕喃,她怔怔的望著面前那扇一直緊閉的門,所有的希望都破碎開,扎的心口裡陣陣劇痛。
蘇家的人可以欺她辱她,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可現在,就連媽媽都覺得她丟臉不肯見她了嗎?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樹梢上長出一個彎彎的月牙來,蘇蘇在大雨中走了這麼久,身上又有傷,終是再也支撐不住,她整個人軟軟的靠著門滑到在地,臉頰撞在堅硬的水泥台上,疼痛卻也沒能讓她醒來,
她似仍在低低的喚:「媽媽,我想回家……媽媽別不要我……」
廖月心呆愣的坐在客廳里,外面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叮咚的滴水聲一聲一聲傳來。
蘇蘇的聲音聽不到了,她不知她怎樣,是已經離開了,還是沒有力氣再繼續叩門?
她的心也疼的感覺不到那疼了,月光靜靜的灑進來,廖月心竟然沒有再掉淚。
她這一生的命運已經無法再改變,而她的女兒,她絕不容許她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
車子開不進去,只有在巷口停了下來。
這條街的名字叫梧桐大街,這條小巷叫櫻桃巷,所以街邊都是梧桐樹,巷口有兩棵櫻桃樹。
已經過了吃櫻桃的季節,只偶爾能在樹梢頂端的枝葉間看到一兩棵熟透的紫紅果實。
雨停了,小巷兩側的屋檐下都在連綿不斷的滴著水,像是掛上了珍珠帘子。
巷口有一盞路燈,那光芒卻是氤氳不清的,但幸好此刻有了月亮,倒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蘇晉恆是從不曾來過這樣的地方的,下了車,他的眉頭就微微蹙了蹙,但卻沒有多做遲疑,就邁步向前走去。26號,他看著鐵門上的門牌號漸漸接近那個數字,不知怎麼了,心裡的平靜就像是被人攪散了一般,漸漸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