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蕭庭月自作主張給她報的就是美國最出名理工科大學G大的建築系,她當時還不明白他的意圖……
可是如今看來,是因為他喜歡建築學,所以才想著讓她也學建築的嗎?
這……是夫唱婦隨的意思?
星爾心底忽地泛起軟軟甜膩來,她在架子前站定,入目就是一本梁思成編著的《營造法式註釋》和《古建築序論》,封皮上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婦的黑白舊照。
星爾是十分敬佩林徽因的,不管野史上怎樣的眾說紛紜,星爾卻只記得當年抗戰時她極為平靜淡定的說出很出名的那一句『後面不就是揚子江』?
在無數名流志士紛紛出國避難的時候,林徽因卻選擇留在故國,在戰火紛飛之中依舊從事著枯燥而又艱苦的學術考察,一個身嬌體弱的女人也因此落下了一身的病症,五旬而逝。
梁思成當年受林徽因的影響而開始學習建築,到底建築學又有著怎樣巨大的吸引力,讓這個民國的名媛甘願奉獻一輩子呢?
也許,她當時對蕭庭月讓她去學建築的初衷有些誤解,他也並非是想著把她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給磋磨的不成樣子。
也許是……他現在承襲了家業,放棄了當初的喜好,所以想讓她來替他完成未竟的心愿?
星爾小小心臟簡直快要被這大大的喜悅完全吞噬乾淨了,她踮起腳,想要將那一本《營造法式》給取下來,也許,她也會在看到梁思成先生的手稿之後,迷戀上這一門學科也說不準呢……
細白的指尖剛剛觸到書的封皮,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沉鬱至極的低喝:「姜星爾!你在幹什麼!」
星爾嚇的一抖,指腹在封皮上摩挲而過,她回過頭,有些吃驚的看著立在書房門口的蕭庭月:「老公……」
「閉嘴!」
蕭庭月眸色里翻湧著無法言語的陰鷲暗沉,那極為冷硬毫無任何感情的兩個字吐出來那一刻,星爾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傻傻怔在了原地。
「誰讓你進來的!誰准許你進我的書房來的!」
蕭庭月疾步上前,伸手扼住星爾下頜將她小臉抬了起來。
「我什麼都沒碰,我一本書都沒有亂翻……我不知道你的書房不能進,我,我睡不著,有點無聊……」
星爾急切的辯駁著,可掐著她下頜的那隻手卻是越來越重,她覺得很疼,疼的鼻子酸澀眼眶刺痛,可她不想掉眼淚。
蕭庭月許是剛睡醒的緣故,沒有戴眼鏡,不用隔著一層鏡片,她能更清晰看到他眼底翻湧的那些情緒。
有嫌惡,震怒,冷漠,厭棄……
卻不曾有絲毫溫情。
他不愛她,不,他不喜歡她,甚至除了在床上,他們甚少有過親密的接觸。
心臟劇烈的疼了起來,星爾垂下眼眸,有淚緩緩溢出掛在睫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書房不可以隨便進,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蕭庭月聽著她認認真真的道歉,看著她睫毛上那一滴淚搖搖欲墜的落下來,不知怎麼的,他的心情似是越發糟糕了幾分。
鬆開手,看到那雪白的下頜上,觸目驚心的一片紅痕,他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心頭卻已經泛起了一絲絲的軟。
「我先出去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進來這裡。」
星爾沒有抬頭看他,也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死纏爛打,她什麼都不曾再說,安安靜靜的出了書房。
蕭庭月看著那扇門緩緩關上,書房裡安靜下來,靜的攝人,似乎能聽到他胸膛里劇烈的心跳。
浮動的空氣里還有她身上的甜香,蕭庭月抬起手摁了摁眉心,心內的煩躁卻依舊壓抑不住。
他方才不該這樣失控,也不該反應這樣大……
蕭庭月緩緩轉過身來,抬手將那一本《營造法式》取下。
掀開書的扉頁,內里依舊夾著一張小小的黑白色照片。
照片上的他正值風華,笑容自信燦爛,照片上的她,下頜微微揚著,唇角笑靨柔軟,她挽著他的手臂,頭微微側向他的肩膀,她的眸子亮的如星。
他們身後是奈良出名的唐代古寺,廊檐飛入藍天白雲之中,佛祖拈花微微一笑。
笑這世上芸芸眾生,笑這世上碌碌之人。
照片背後,有一行黑色小字,是他親手寫下。
攜阿芷於京都奈良,留念。
——蕭庭月。
『庭月,你說,將來會不會有一日,你我二人,就像昔日的梁思成和林徽因先生那樣,也在建築史上留下一濃墨重彩的一筆?』
『庭月,我的身體讓我不能繼續我這畢生所愛了,庭月,若有可能,把我們的夢,延續下去好不好?』
『庭月,這張照片我帶走了,你那裡的,若覺礙眼,大可撕毀。』
他沒有撕毀那些照片,那是他青春里一段揮之不去遺忘不掉的時光。
他知道他不會再回頭了,可這一段封存起來的記憶,他也並不願讓任何人去碰觸打擾。
蕭庭月將書本合上,陳舊的照片依舊夾在扉頁之中,他將書重新擱在書架上,只是,並未放回原處,而是擱在了最底層不起眼的架子上。
書房出來,卻不見星爾的身影,蕭庭月步履微頓,換了衣服下樓來,趙媽正帶著傭人在樓下忙碌。
卻依舊不聞往日里她靈動清脆的聲音。
蕭庭月微微蹙眉,趙媽見他下樓,慈愛笑著迎上來:「先生午睡醒了?肖城在外面等著您呢,說是有事兒……」
蕭庭月『嗯』了一聲,「她呢?」
趙媽一怔,旋即明白他問的是誰,就又笑道:「姜小姐說同學聚會,方才出去了,我讓司機送她過去的,說是在什麼希爾……什麼酒店。」
蕭庭月心底不悅更深:「趙媽你現在也很會自作主張了。」
趙媽就笑眯眯道:「小姐高考結束要去念大學,同學聚會是很正常的嘛,我看小姐天天拘在屋子裡,今兒氣色都不好了,就做主答應小姐出去了……」蕭庭月到底還是顧念著給趙媽幾分薄面,沒有再多說什麼,邁步向外走去:「她回來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