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打打之聲忽然變得高亢，流水席上大吃大喝的諸多妖怪齊齊停筷，起身翹首以待。

蘇北定眼看下去，變見到流水席上方臨時搭建的禮台一側，步出一個身披紅袍、胸前還帶了一朵大紅花的雄壯妖怪。

這妖怪生極為威武，高只怕有丈二，虎背熊腰，臂膀都比只怕都有成年男子大腿還粗，面容方正，額頭上有「王」字紋，龍行虎步、盼顧生輝、不怒自威，一襲喜慶的新郎官大紅袍，他愣是傳出了戰袍的氣勢！

一位通玄虎妖！

禮台的另一側，幾個健壯如牛犢的侍女，嗯，暫且看做是侍女吧，簇擁著柳千鈞踏上禮台。

隔著里許的距離，蘇北一眼就認出了柳千鈞。

她還和分手時一樣，一身乾淨利落的碎花長裙，素麵朝天，唯獨手中的大槍變成了鳳冠。

披紅掛綠的婚宴現場，她卻提著鳳冠，像提著一個人頭一樣，殺氣騰騰的走上了禮台！

禮台下的群妖見狀，熱鬧、歡樂的氛圍陡然一滯，齊齊移動目光看向虎妖。

這個新娘子，好像不太樂意啊……

難不成，今日的婚宴，要成為一出鬧劇么？

虎妖見了登台的柳千鈞，也是不由的一愣。

但隨即，他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摻雜著呼嘯之聲的笑聲宛如海浪般層層疊疊的盪開，那股堂堂正正、酣暢淋漓的豪邁之氣，竟彷彿擁有一種洗滌生靈內心陰暗心思的異能！

哪怕是禮台下那些有心看虎妖笑話的妖怪，心中都不由的生出一種「小事兒」的想法，跟著虎妖一起放聲大笑。

「娘子好氣魄，不愧是我雷虎看上的女人！」

……

山頭上的蘇北，聽著虎妖的笑聲，竟也心生猶豫的扭頭和大黃嘀咕道：「大黃，這個頭老虎好像不是什麼壞妖啊？」

大黃點頭，「本老爺也是怎麼覺得的。」

「可看柳千鈞的模樣，分明是不太樂意啊。」

「女人嘛，總是矯情的。」

「那咱們怎麼辦？」

「要不，撤吧？」

「還是再看看吧。」

柯無邪聽見他們倆的對話，忽然很認真的對蘇北說：「主上，這時間上一切有智慧的生物，都不是非好即壞、非壞即好的，壞人也會做好事，好人也會做壞事，而且立場不同，他人的好，也有可能是壞……」

蘇北和大黃面面相覷，似懂非懂的說：「你說的好複雜。」

他雖自幼歷經人間冷暖困苦，有一套不受旁人影響的好壞是非觀，可到底年輕，又未讀過多少書，心智還不夠成熟，還不明白人心這玩意，到底有多複雜。

柯無邪想了想，說：「就好比，孝子殺牛羊以奉雙親，您覺得他是好還是壞？」

蘇北怕他話里有坑，沉吟了幾息，謹慎的說：「應該是好的吧，孝順總沒錯的。」

柯無邪點頭，「孝順是沒錯，那您覺得，他對被他宰殺的牛羊來說，是好還是壞。」

蘇北傻眼的看著他，腦子有點亂。

柯無邪繼續說：「又好比下方這位虎妖大王和柳姑娘，虎妖大王喜歡柳姑娘，他想娶她做壓寨夫人，看他身上的喜袍與柳姑娘手中的鳳冠做工，想來肯定還是冒險進入人族城鎮或買或搶弄回來。

屬下相信，他必是想盡他所能，給柳姑娘一場熱鬧的婚宴，屬下也相信，若他們成婚，虎妖大王肯定會好好待柳姑娘……主上可覺得，他還是個好妖罷？」

蘇北認真的聽著，不答話，心裡卻隱隱的覺得，這個虎妖的確是好妖。

他當初在雁鎩關內，沒少見過那些富戶人家的老爺少爺，宛如打牲口一樣毆打自己的小妾，哪怕是普通的農家漢，待自己的渾家也多是當牛做馬，虎妖肯為柳千鈞花這麼多心思，如何能不算好妖？

柯無邪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他想娶柳姑娘是他的事，願不願嫁是柳姑娘的事，主上且看看柳姑娘的表情，定然是不願嫁給這位虎妖大王，虎妖大王仗著修為比她高，強迫她嫁給自己……您現在還覺得虎妖大王是個好妖么？」

蘇北果斷搖了搖頭。

柯無邪出了一口氣，慢悠悠的說：「主上，這世間很多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比如這位虎妖大王想要強娶柳姑娘一事，便站不住理，哪怕他往日真是一個好妖，此事他也是做錯了。

還有一些事兒，無法用道理來衡量，比如屬下剛才說過的那個孝子宰殺牛羊以奉雙親的例子，便不能用道理來權衡，只能看立場，看親疏。

您若是站在孝子的立場，那麼孝子便沒錯。

相反，您若和那牛羊也如和大黃兄弟這般，那麼孝子便該殺！」

蘇北心中似有所悟。

……

柳千鈞走上禮台，將鳳冠擲於虎妖面前，取出她那桿蟠龍大槍重重一拄，冷笑道，「娘子？誰是你娘子！」

雷虎大王依然不惱，面帶淡笑的走向柳千鈞：「娘子莫鬧，誤了良辰吉時可就不好了。」

柳千鈞見他走來，拚命鼓起真元，提槍便刺，霎時間，便見一道勢若雷霆的龍形槍勁迸發而出，刺目的光芒，竟然壓過了陽光。

但這毫無作用……

「就喜歡娘子這股潑辣勁兒！」

雷虎語帶寵溺的輕道了一句，同時掄起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便將的凌厲的龍形槍勁拍散了，看似兇猛無匹的龍形槍勁，竟然連虎妖的皮兒都沒刺破！

這即使境界上的壓制，也是妖族對人族的壓制！

「又是這樣！」柳千鈞心中絕望的哀鳴了一聲，撤槍後退，激起渾身真元便要自爆。

她柳千鈞，寧死也不嫁！

雷虎感知到柳千鈞體內真元陡然絮亂，一直面帶笑意的臉上終於沉了下來，就見他陡然一縱身，飛身上前一把抓住柳千鈞的蟠龍大槍猛地往後一拽，真元激蕩渾身無力的柳千鈞便不受控制的飛入他懷中。

他像是拎小雞一樣提著柳千鈞的后領子，隨手一巴掌排在柳千鈞的丹田上，輕而易舉的便將她丹田中絮亂的真氣震散。

末了，他扭頭看向禮台正中心手足無措的喜鵲妖，「拜天地！」

……

雷虎最後那一巴掌，山頭上的蘇北看得分明。

這下終於確定柳千鈞到底是表面上矯情，還是真不想嫁了。

他站起來，摸著大黃的狗頭，「大黃，那個虎妖大王看著挺樁的，你打過他么？」

大黃不屑的「哼」了一聲，「就他這樣的，本老爺能打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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