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清晨出發。」

「這是門派賜下的隱息玉佩，於玉你帶上身上，關鍵時候開啟，可將你的氣息收斂十息……」

「這是山門給你準備的十方辟易梭，此梭一經發動，能帶你迅速飛出十里，齊天階之下，無人能追得上，但你要記住，十方辟易梭只能用十次……」

「這是本座給你準備的板藍解厄丹，可解瘴氣毒氣……」

蘇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應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收下了多少保命的東西，反正他從載物殿出來的時候，腦子還是一片漿糊。

他不傻，無論司徒轟天怎麼忽悠，他都知道這事兒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死人。

他也想拒絕，但那句「我不去」到了嘴邊，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我去」。

不去的理由只有一個：危險。

去的理由卻有很多個，比如姐姐，比如青丘，比如雁鎩關……

……

蘇府，庭院里，樹蔭下，蘇北和柯無邪隔著一條茶案相對而坐。

蘇北在說，柯無邪在聽，紅泥茶爐「噗噗噗」的冒著熱氣兒。

這一人一妖之間，已經培養出了一定的默契，蘇北不說，柯無邪不問，蘇北說，柯無邪不插言。

等到蘇北將九環山秘境試煉的前後、天行派兵發斷岳的決定，以及載物山交給他潛入北冥州的任務盡數說給柯無邪聽后，柯無邪提起茶壺，一言不發的開始繁複的煮茶工序。

洗茶、煮茶、養壺、分茶……

當兩盞碧綠如翡翠的茶湯出現在茶案上的時候，蘇北很自覺的伸手去接，卻不想他手才伸了一半，柯無邪已經端起兩盞茶毫不猶豫的潑出了去。

蘇北納悶的抬眼看柯無邪，卻發現他耷拉著眼皮，雙眼無神，早已神遊物外。

然後又是繁複的煮茶工序。

洗茶、煮茶、養壺、分茶……

兩盞香氣四溢的茶湯又被柯無邪無情的潑了出去。

蘇北口乾舌燥，心疼不已。

如此反覆了五六次后，柯無邪終於徐徐吐出了一口氣，將一盞香茶輕輕推到了蘇北身前。

蘇北端起茶盞，豪邁的仰頭一飲而盡。

柯無邪見狀嘴角抽了抽，「司徒老祖說得沒錯，這次九環山秘境試煉的結果，的確讓天行派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蘇北輕輕的點頭，這一點他想得明白。

柯無邪繼續說道：「天行派全力支援斷岳派也是明智之選，在別人的地方開戰，總比在自家的地盤開戰，將錦繡山河打得稀巴爛要好得多。」

「派人潛入北冥州查探敵情也是上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您，出身北冥州，身側又有大黃兄弟護法，進可攻、退可走，的確是最佳斥候人選。」

蘇北連連點頭，這也是應下此事的原因之一。

「屬下不善戰陣，您潛入北冥州，屬下能給您的幫助不多，但您可以帶上萬里，有他時刻在空中警戒，您不虞有落入重圍陷阱之憂。」

蘇北苦笑，「這次潛入，是由各山老祖聯手護送我們翻越玉龍大雪山，進入北冥州，不可能帶人！」

「別人不能！」柯無邪笑吟吟的說道：「您能！」

蘇北皺眉，「何解？」

柯無邪給蘇北的茶盞續上一盞茶湯，「您忘記了您此次九環山秘境試煉最大的收穫？」

蘇北思愣了愣，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是說九環山秘境？」

柯無邪點頭，「對，就是九環山秘境！」

「您之前說，大黃兄弟已成為九環山秘境的主人，可以隨時隨地的進入九環山秘境，如此，現在就大可讓大黃兄弟帶萬里進入九環山秘境，等您和大黃進入北冥州后，大黃兄弟再進入九環山秘境將萬裡帶出來便是。」

「好辦法！」

蘇北眉頭展開，這種將九環山秘境當做儲物袋使的法子，他之前倒是沒想到過。

柯無邪觀察著蘇北的神色，忽然開口問道：「請恕屬下冒昧，敢問主上，想如何處置九環山秘境？」

蘇北一愣，「什麼如何處置？」

柯無邪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暗道果然如此……他現在也算了解蘇北，知道他這人在很多方面都遲鈍得像塊木頭，和傳記、野史當中的雄主、名主，簡直有天壤之別。

但蘇北可以懵懵懂懂，他卻不能不履行謀士、師爺的職責，雖然蘇北從未禮賢下士，頂多是吃飯的時候把肉多的鹵豬腳讓給他。

「九環山秘境現在是大黃兄弟的，大黃兄弟的自然就是您的，您當然有權力處置九環山秘境。」

蘇北還是不明所以，「關鍵是好好的我為什麼要處置九環山秘境？」

柯無邪徐徐善誘：「您不覺得讓九環山秘境就這麼空著，是天大的浪費嗎？」

蘇北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那破地方還可以用來存東西，以後大力再種糧食，咱就不愁沒地方放了！」

柯無邪無力的捂臉。

他簡直無力吐槽，心道「您得多缺心眼，才會想到把那麼大一個秘境當地窖使啊！」

「您別總什麼都往吃的方面想啊，那麼大一個秘境，您難道就想不到其他用途么？比如，修房子，比如種點靈藥……」

蘇北臉色一下就變嚴肅了，「怎麼，這裡住的不舒服么？有人欺負你們？」

柯無邪嘆了口氣，索性把話挑明，「不是不舒服，可您不覺得，九環山秘境才是您以後的大本營么？」

「哪裡第一是安全，除了大黃兄弟，外人進不去；第二是隨心所欲，可以完全按照您的意志發展。」

「就拿現在來說，屬下和大力、萬里他們，幸得您庇護，有了這一方安身之所，但也僅限於這裡，除了載物山，其他的天行弟子都有可能會對我們下黑手，而九環山秘境就不一樣了，那你，您就是王，不會有任何人敢違抗您的意志。」

「還有您之前告訴屬下，您想要強大起來，守護您的姐姐，守護您的家，守護您在乎的一切，我想您最近也意識到了雙拳難敵四手，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不然以您的性子，不可能去結交趙雲龍和周必安他們，現在這麼好的機會擺在您面前，您何不利用九環山秘境，大力培養親信？秘境里妖族，就是現成的力量！」

「屬下不才，願入九環山秘境收復眾妖，為主上組建一支強大的妖軍！」

柯無邪越說越慷慨激昂，最後面朝蘇北，一揖到底，大有蘇北不答應，他就不起來的架勢。

蘇北手足無措的去拉柯無邪，「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

柯無邪不為所動，「屬下一片赤誠，萬望主上依屬下謀划行事。」

他是在逼蘇北。

相處這麼久，他早看穿了蘇北的心肝脾肺腎，他知道在這種重大決策面前，必須要逼蘇北一把，不然就他那優柔寡斷的性子，八成會一拖再拖，拖到最後拋諸腦後。

正如他所料，蘇北的確在猶豫，準確的說，是有些無所適從。

野心是個好東西，可惜蘇北沒有。

他潛意識裡總是還將自己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面對柯萬里這種大手筆謀划，他心裡總有些發虛，覺得不真實。

十幾年乞丐生涯形成的定向思維，並不是做兩三年修士就能徹底改變的。

好在柯無邪太了解蘇北了，他的話，字字句句撞擊在他心坎上，讓他一想到退縮，就覺得慚愧。

他從來沒有忘記，他對姐姐蘇清萱的承諾；也從來沒忘記還珠撲倒在他身上，柔弱的身子被箭矢貫穿的畫面……

沉默了許久，蘇北忽然開口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柯無邪豁然起身，眼神中透露出狂喜之色，「您之前說，九環山秘境內千里荒蕪，寸草不生？」

蘇北點頭。

柯無邪又問道：「我記得您在一個名叫千針林的地方，還有一些部下是吧？」

他要不說，蘇北都差點忘記了，「你說的是豹老三家吧？也算不上部下，他們應該只是想扯上天行派的大旗做擋箭牌。」

柯無邪輕輕「呵」了一聲，「我知道，但這世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蘇北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柯無邪輕描淡寫的笑了笑，「屬下沒什麼意思，您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山。」

蘇北挑眉：「搬山？」

柯無邪點頭，「對，就是搬山！」

頓了頓，柯無邪轉頭朝庭院後方大喊道：「老大，老三、老四、老六！」

「哎……」牛大力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般的沉重腳步聲由遠及近，「老二你叫俺？」

等牛大力扛著鋤頭一腳泥的踏進庭院內時，鵬萬里已經撲騰著翅膀出現在蘇北他們頭頂上，一頭草屑的豹老三也四肢著地的坐在了院牆上。

唯有大黃這貨，好半天才打著呵欠一步三搖的閣樓里溜達出來，「鬼吼鬼叫的，幹啥？」

柯無邪沒答腔，目光回到蘇北身上，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主上，咱們千針林走一遭罷！」

蘇北大致猜出了柯無邪想幹嘛，猶猶豫豫的道：「來得及么？我明早就要趕赴北冥州？」

柯無邪笑得輕鬆，「光憑我們幾個，肯定是來不及，但您忘了，您還有一支妖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