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些戲劇，相茹完全不明白。

在她眼中有些死板的老爹竟然跟楊牧單獨聊了一下午，而且晚上兩個人還單獨喝了一場酒？

老媽端菜進去的時候看到老爹雙眼通紅，還以為哭了呢。

可是老爹卻說：

「沒哭，老子喝多了，喝多了懂不懂，人喝多了眼睛就會紅！」

於是老媽氣哄哄的出來，對著相茹擺手。

「你說說，你爸現在是不是老糊塗了？哼，真跟他沒法過了！」

相茹莞爾一笑，她最最羨慕的可就是老爸和老媽的感情啊，一直覺得老媽是一個為了愛情可以放棄一切的女人。

可是到了末日里，人都有變化了，原來爸媽的愛情也很俗套的，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圓滿。

「媽，你別生氣，跟我爸沒關係，楊牧這個人就是這樣，他看著平淡無奇，或者說有些屌絲流氓的氣質，可是一旦接觸深入了解，就會發現他其實很特別。他的放浪不羈並不是裝出來的，可問題是這樣一個人其實原本不該如此放浪，他有著他自己的苦，從來不對別人說，看似心大無邊，但裡面真的全是苦水，估計爸爸是被他感染了，楊牧就有這種本事。」

「苦水？一個小年輕的，能有什麼苦？」

「那我給你講講？」

於是房間那邊兩個男人喝酒，隔壁這邊兩個女人說故事。

相茹說的真是很聲情並茂，有幾段都給李尋笛說哭了。

「哎，要說這孩子的命可真苦，不過他也太堅強了點，如果這麼看來，他那種屌絲氣質的表現倒還不錯了，總比鋒芒鄙陋的強，他能修鍊成這樣絕對不容易。可是孩子你想過嗎？這樣經歷的一個人，他的內心世界一定非常複雜，你確定愛上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呢？」

「媽，別老說愛不愛的。」

「啊？」

「我們之間不算相愛，可能我愛他多一點，而他不願意放棄我，他是個貪心的傢伙，僅此而已。」

「那你還願意跟著他？」

「嗯，因為我愛他啊，我跟著他很舒服。」

相茹從柜子里拿出了平時最喜歡穿的裙子。

這條裙子是綠色的，到膝蓋，束腰，胸前有那麼一朵粉色的小花。

媽媽從家裡出來時唯一帶出的就是這一件裙子，知道相茹最喜歡，因此一路行軍都沒有丟棄。

相茹在媽媽面前脫下了外衣，只剩下裡面的一套性感內衣。

李尋笛看著自己的女兒愣愣出神。

這些年女兒一直在外面，都好幾年沒有看過如此暴露的她了。

而且在李尋笛的印象中，女兒長期是短髮的，看上去颯爽英姿，如今頭髮長了，配上這身的性感，真是讓所有女人都會羨慕，當媽的也不例外。

啊長大了，是要找人家的，否則再過幾年，就會感慨生命短暫。

女人最美好的時光沒多少的。

李尋笛閉上了眼睛，平穩了一會心神，重新睜開，就見穿上綠色長裙的美麗女孩已經在那裡抓圈圈，以展示她的美麗。

「相茹。」

「嗯？」

「答應媽媽，如果你要跟他，那麼讓他明媒正娶，不要沒名沒分，愛情是短暫的，當愛沒了，你最少還有婚姻呢。」

「媽！你說什麼呢？你和爸爸之間的愛情」

「沒了，早就沒了，十三年前，我其實已經不愛他。」

「啊？」

相茹驚呆，急忙過來抱住媽媽的胳膊，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李尋笛再次閉上眼睛，眼中淚水滑落。

「十三年前他曾經和一個女人有過一個孩子。」

「什麼？」

相茹要嚇死了，這簡直是在她的生命中丟了一個超級炸彈。

「他傻啊，托關係找朋友的打探一個女人，我跟他在同一單位，他還以為能瞞著我？哼，當時我真的好氣憤！就也去偷偷打探，後來打探到那個女人，她叫藍月紅。」

「媽，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嗯，因為你爸爸也不知道，我從沒說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找到她了，卻沒去打擾她，聽說是你爸爸讓她打胎，所以她才走的。你爸想要保住家庭，當時我還很感動呢，或者說是被感動了。可當我走進那個女人，一切都變了。」

「她是怎樣的女人？」

「很奇特，安靜的如同死水，可她很有力量，散發著聖潔的光芒！當初我是恨她的，可找到她的時候她在流浪，她不做任何事，就是每天流浪著，於是我也請了個長假，跟你爸說是回去老家看望一位遠親，其實我是天天都在跟著藍月紅。知道她有多慘嗎？沒食物的時候，她就去隨便找個對她感興趣的男人，陪人家睡覺，人家就給她錢，給她食物！」

李尋笛嘆了口氣，然後繼續道：

「我開始還覺得她是個賤女人，可後來我發現她不是。她可能真的愛你爸爸，愛的無怨無悔，沒有任何條件，當你爸爸拋棄她的時候，她已經放棄了生的想法！有好幾個晚上我都發現她在空無一人的巷子里，一個人落淚，呼喚著你爸爸的名字，然後依然是一個人痛哭！

這讓我對她產生了無限的好奇，我請了私家偵探去調查她。

她的人生真的很慘，小的時候爸爸就每天打她，後來媽媽帶著她改嫁，不久后媽媽死了，另一個后爸爸又每天打她，後來她逃跑，好像被人拐賣去了山裡，而且被賣過幾次！

她的人生只能用『痛苦』這兩個字來形容，直到遇見你爸爸。

你爸是對她最好的男人，也是唯一對她好過的男人！

所以她真的好喜歡，私家偵探還幫我找到了你爸和她之間的一些故事。

當你爸說讓她打胎時，她離開了那棟房子，她想到了自殺。

自殺沒成功，又見到你爸之後，她滿足了。

她知道你爸放不下她，只不過她也知道你爸放不下我們。

所以她不再去自殺，她不想活，可是她還是堅持著，她要生下那個孩子，把她和你爸的紀念留在這個世界上！

生產的那天其實我一直在，我看著她倒在大街上，羊水破了，出了好多血，一個小乞丐找來了醫生，把她弄去附近的衛生院。

你也知道，以前我是軍醫院的，做過很多手術，在醫院方面也有很多關係。

我弄了一套護士服，進入手術室，我什麼也沒想干，只想著做一個觀察者，看著她！

後來她出現危機，其實我可以幫忙的，畢竟我的技術要比別人好一些！

可可我只是個旁觀者啊，她是我的情敵，我不能幫助她！」

說到此處，李尋笛雙眼流淚，咬著嘴唇，那模樣和相茹很像。

平穩情緒，她繼續講述。

「可她實在太可憐了，我有了憐憫，我覺得一個母親不應該死在手術台上，這對孩子來說實在太不公平！可我當時的手顫抖著，我無法去接那台手術，只能跑出去找人，幸好遇到了省人民醫院的宋子河，你還記得宋叔叔吧？以前你小的時候他偶爾來做客的。」

「記得媽媽，你別哭了！」

「沒事看到你宋叔叔，我就請求他去做手術，救救藍月紅的性命。如果不是我出面，宋叔叔根本不會幫忙，名聲對於一個醫生來說非常重要，如果他隨便接了別人的手術，就是違背了行業潛規則宋叔叔為了我上台了，只是為時已晚，宋叔叔救不了一個將死之人。

他失敗，而她卻成功了！

藍月紅成功的生下了一個女孩，並且她要了紙和筆！那是我親手遞送給她的，她寫下手術同意書後，就用紙筆給你爸爸寫了一封信。

這麼多年，那封信的每一個字我都記著，永遠無法忘記。

『對不起，孩子我還是生了，捨不得殺死。

不要牽挂，我把她交給好心人收養了，她永遠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

也不要擔心我，為了生她，我難產了，此為絕筆』

筆字並沒寫完，因為那真的是絕筆，她死在手術台上，在我眼前，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母親死去。

她其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爸爸也沒有，我也沒有，錯的只是人的私心，錯的只是愛情！

你爸為了愛我而傷了她，我因為愛著你的爸而不會去寬容，她也因為愛著你的爸而一定要去生孩子，最後死去！

她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沒辦法再去愛你爸爸了。

其實如果我早些動手，憑藉我的經驗，或許能夠在手速台上讓她順產。

可我沒有！

相茹，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心裡，媽媽很難過。

我知道這些年你爸也很難過，他一定看了那封信的，所以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藍月紅！

啊可那時我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假裝不知道。

因為我知道你喜歡家庭和睦，看重我和你爸的關係，所以我選擇讓自己好像繼續去愛他。

但愛情早已不在。

很慶幸，我們還有婚姻維持，因此這麼多年以後，媽媽覺得也不錯，我畢竟沒有死，畢竟一直跟著你的爸爸，挺好的，要比那姓藍的女人幸福百倍千倍，我怎麼可以再去不滿足？」

故事說到這裡，相茹也已哭成淚人，她沒想到爸爸和媽媽原來這麼辛苦。

她過去擁抱她，將媽媽抱緊，卻說不一句安慰的話。

母女兩個哭了一會，李尋笛不哭了，微微皺沒，而後推開女兒。

「那小子叫什麼來著？」

「誰？」

相茹的眼睛哭的如同鈴鐺，顫巍巍的發問。

「你喜歡的那個！」

「楊牧？」

"楊牧？"

記憶之門打開，李尋笛想起來了！

當年藍月紅身邊是有個小乞丐的！

那小乞丐還進去過手術室，就是他撿了那封信去給了相茹的爸爸。

而在藍月紅寫那封信的時候，李尋笛就穿著護士服，站在小乞丐的身後。

啊好像當時有過那樣的對話。

藍月紅說：「你叫什麼？」

小乞丐說：「楊牧。」

其實李尋笛對這個名字並沒有忘記，畢竟這件事是她人生最大的一件意外經歷，她幾乎記得每個細節。

只是她並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當年的地點就在漢寧。

那個小乞丐也叫楊牧。

而如今相茹喜歡的這個楊牧也是從小就混跡在漢寧做乞丐！

這會是一個巧合嗎？

李尋笛直接就站起來，大步走過去推門而出，向隔壁的門走去。

相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忙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