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峰上,寒風呼嘯,大雪若柳絮紛紛而落。
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廣袤的針葉林覆蓋上了銀裝,放眼望去白皚皚的一片。從天而降的瀑布水流湍急,飛瀉而下。這裡的水是溫熱的,並沒有結冰,緩緩流動的清澈淺溪,底下鋪著圓潤的鵝卵石,裡頭寸長的銀魚遊動。瀑布不遠處坐落著兩間簡陋的木屋,一北一南相隔不遠。
一襲白衣,一道人影,從前邊走來。
霜白的長發垂至腰間,俊美臉頰的冰冷的無情,薄唇輕抿,白衣如雪,一身的風骨雋秀,如謫仙自九天而降,出塵毓秀。
程門立雪,站在木屋外頭的王保保抬眸,就看見了從前面走來,冷若冰雪的齊修寧。漫天風雪,不敵他一身氣度風華。
齊修寧輕聲走來,他在王保保的面前停住,將一個漆黑木黑交給他,聲音冰冷,「把它給楚然。」
王保保目光看著他,「他醒了。」
齊修寧沒有說話,眉目冰冷。
「你可以親手給他。」王保保說道。
半響……
「我現在不想看到他。」齊修寧聲音冰冷,冷若冰霜的說道。
王保保的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那一頭霜白的頭髮上,心中有所了悟,然後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木盒,轉身走進了木屋。
王保保走進屋內,楚然已經醒了過來,他靠在床上,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葯,正在和善水道人討價還價?
「能不喝嗎?」楚然看著善水道人說道。
「不能。」善水道人面色冷冷,語氣淡淡道。
「那以後把湯藥換成丹藥?」楚然說道,也不知善水道人在湯藥里加了什麼,這葯特別苦。他素來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這回確是受不了。
善水道人目光瞥了他一眼,無情的說道:「不能。」
「……」善水道人。
為什麼都修真了,他還得像個凡人一樣吃藥!
楚然悲憤之下,怒幹了這碗葯!
因為你廢啊!楚然的身體廢的連丹藥都不能多吃。丹藥有丹毒,尋常修士只要不過度服用丹藥,無甚麼大礙。但是楚然不行,他這具身體已經廢的不行,所以善水道人才會另闢蹊徑,給他每日用靈草靈藥煎服成湯藥。雖然效果緩慢,但是勝在對身體沒什麼損害。
善水道人抬頭,目光看了一眼進來的王保保,起身出去了。
楚然看見王保保說道,「多謝你送我回來。」
頓了下,楚然說道:「對了,你是用什麼方式把我送回來的?」
這速度有點叼啊!他們從上清宗去藍城的時候花了幾個時辰的時間,結果從他受傷到現在也不過是兩個時辰不到。王保保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把他送回來的?
王保保被他問的一怔,然後說道:「你不記得了?」
「記得?記得什麼?」楚然目光看著他說道。
「也是……」王保保說道,「你都暈過去了,你能知道什麼?」
語罷,臉上的表情頓時高興了起來,「看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楚然。
有點不太明白,他的心路歷程的轉變。
沉吟半響,楚然說道:「總感覺,你有事情瞞著我?」
王保保笑眯眯的說道:「怎麼會。」
說著,他就把一個漆黑的木盒遞給了他,「是齊道君讓我交給你的。」
楚然聞言怔了一下,是啊,難怪他覺得哪裡不對。
他從醒來的時候,一直就沒看見齊修寧。
楚然沒有伸手接過那個盒子,而是說道:「他人呢?」
「在外面呢!」王保保說道。
對於楚然言語中提及其師齊修寧時自然親昵的態度,王保保像是沒發覺一樣,依舊是笑眯眯的說道,「他現在看上去有點嚇人,估計是怕嚇到你,所以不敢見你。」
你這樣背後抹黑齊修寧,齊修寧知道嗎?
楚然聞言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王保保也未多言,只是將手中的木盒在他面前揚了揚,說道:「你不打開看看嗎?」
楚然抬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盒,然後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盒子里躺著一株晶瑩碧綠的草。
王保保朝前探頭一看,頓時兩眼發亮,一臉垂涎之色,「竟然是王母草,這東西真的存在。」
楚然聞言瞥了他一眼,「擦擦你嘴邊的口水。」
王保保伸手擦了擦嘴,一臉正經的說道,「你快,快把它吃了,我怕我一會就忍不住撲過去搶了。」
「這東西有這麼金貴?」楚然說道。
「何止是金貴啊!」王保保頓時是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目光譴責的看著他,「知道它為什麼叫王母草嗎?」
「傳說這是由崑崙西王母從太清道德天求來的一顆神種,親手種在了崑崙泉邊,萬年發芽,萬年成熟,萬年結籽,草籽落地,又一個萬年發芽……」王保保說道,「故而有萬年王母草一說,得到這株王母草的人一定去過崑崙泉。」
「崑崙泉啊……」王保保又是露出一副垂涎的表情,「那可是傳聞只要喝上一口就能升天成仙的神泉啊!」
升天?楚然目光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這幅表情也的確像是要升天一樣。」
楚然沒有問他為什麼知道這麼多,從很早以前開始,王保保在楚然面前就展露了自己的博學多才,無所不知。這種博學,不是你能在書本古籍里學到的,更多的是一種底蘊。只有家族底蘊深厚,來歷不凡,才能夠知道這些隱秘的不為人知的上古事迹。譬如王母草,譬如崑崙泉。
「想不到齊道君竟然這麼有魄力,愛徒被欺負了,直接殺上門去。」王保保口吻讚歎的說道,「還搶了人家的珍藏寶貝,估計補天閣的閣主欲哭無淚,恨不得把他那兒子塞回娘胎的心都有了。」
楚然抬眸目光看著他,「怎麼回事?」
「你還不知道,齊道君看到你受傷的時候,整個人就狂性大發,提劍就殺上補天閣,替你報仇去了!」王保保說道。
楚然目光瞥了他一眼,不盡信他的話。王保保素來口吻誇張,把事情誇大,他的話只能信一半。齊修寧狂性大發?那樣一個冰雪一樣的冷淡神仙人物,一絲火氣都沒有的人,又如何能狂性大發的起來呢?所以王保保的話,他只信一半。
王保保看著他的臉色,說道:「你別不信,這回我可沒誇大。」
的確,這次他是沒誇大,不是他不想誇大,而是這回齊修寧的反應大的超出他的想象,根本就無需他誇大。龍有逆鱗,齊修寧看見楚然被人重傷,豈不是如被觸犯了逆鱗的龍一樣?震驚,狂怒,殺意不止。
楚然將木盒蓋上,然後收起。
王保保見狀,連忙驚呼,「你怎麼不吃了它?快吃了它啊!」
「吃了它,你的身體就能好了。」王保保說道。
「沒用的。」楚然說道,聲音冷靜,「我的身體這一生,恐怕都好不了。」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異常冷靜,卻讓屋裡和屋外的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聽到這句話,是什麼心情?
心驚,心疼,揪心一樣的疼。
對這個少年的憐惜和愛意鋪天蓋地的朝他湧來,整個人都快溺斃在這無邊洶湧的愛意里。從來都沒有像這樣強烈的擁有某種情緒,齊修寧站在屋外,房門輕輕掩合,那個讓他心疼憐惜的少年,就在裡面,只要輕輕的推開這扇門,就能看見那張讓他思之欲狂的臉。
然而……
他卻不敢。
霜白的長發垂至腰間,和這滿世界的白雪一個顏色,屋外風雪吹漫天。齊修寧站立在門口一動也不動,進不去也不願離去。
屋子裡。
王保保也一下被楚然的話給驚了,半天才說道:「怎麼會,你會好的。」
「你肯定會好的。」他語氣堅信的說道。
楚然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人告訴過我……」
「你沒救了,我救不了你。」那個被修真界尊稱為醫仙的俊美男人,對他說道,「你的五臟六腑已經全死了,生機全無,從內里已經壞了,根爛了。」
「你應該早就死了,但是你卻還活著。」他說道。
「他說我的根爛了,從裡面開始壞了,徹底的沒救了。」楚然說道。
「不可能!」王保保語氣肯定的說道,「那個人在胡說,他肯定是個庸醫!」
「你現在還活著,並且還還活的很好,就足以證明一切!」王保保說道。
楚然目光瞥了他一眼,說道:「是什麼讓你覺得我現在活的很好的?」
「我現在活的叫做好嗎?」楚然說道。
整天動不動的就吐血暈倒的,這叫好?
「……」王保保。
他竟無言以對。
楚然垂下眼眸,他沒有告訴他的是,有另一個人也曾對他說過一句話。
「你早就該死了,你活著,讓我覺得痛苦!」
「你的存在就是為了折磨我!」
說這話的人,是他該叫母親的存在。
「沒有人……希望我活著呢!」楚然輕聲的說道。
這一刻,站在屋外的齊修寧只覺得呼吸一窒,心痛如絞。他想進去,抱住他,抱住這個一字一句都宛若用刀在剜著他的心的少年,「我希望你活著,我希望你好好的。」他輕聲的說道,「我希望你在。」
突然,門打開了。
是從裡面打開的……
齊修寧瞳孔猛地睜大,臉色瞬間一變。
面色還是蒼白,身體羸弱的楚然,站在門口,一手還扶著門,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齊修寧一瞬間覺得有些無措……
「為什麼不進來,親自告訴我這句話?」楚然面無表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