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陵郁風偏過頭來，耳朵湊近了她，一副沒聽清的樣子。
她笑了笑，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然後快速的進了屋。
寒煙山莊不是外面說的那樣紙醉金迷，養著一群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大少爺，這裡滿是煙火氣，這裡長大的人笑的坦然無畏，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他們都是被浸泡著幸福長大的。
所以羨慕。
卧室裡面燈光昏暗，陵郁風果然跟進來，問她怎麼了。
她掀開被子爬上床，語氣沉悶，「我累了，想睡會兒，可以嗎？」
陵郁風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問道，「要我陪你嗎？」
「不用，你跟他們去玩吧，我看剛剛你表妹好像在叫你。」
關門聲響起，門鎖吧嗒一聲之後，屋子裡面一片寂靜。
段茹雲靠在枕頭上，望著窗戶上的火光，莫名的從心裡嘆了口氣。
三年前段飛去世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走到頭了，母親逼著自己跟顧家的人陵家的人打交道，她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任其擺布。
先是從庄羽集團下手，找到了他們集團內部資金鏈斷裂的消息，然後提出跟庄泓訂婚，將蘇紅留下的整個酒吧產業鏈與庄羽集團合併，做著一切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的想法，只是聽從母親的安排而已。
從來沒想過對錯，也沒想過母親究竟要自己幹什麼。
報復一個負心漢，這是她曾經以為母親的怨念來源，可時至今日才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沒求而不得了一輩子的女人內心怨恨的執念而已，想想都覺得荒唐。
現在想來，在蘇紅和段飛身邊長大的那些年竟然成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儘管不如寒煙山莊人多熱鬧，可他們夫妻也是真心實意的對待自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
蘇紅一輩子未婚，也沒有孩子，但在收養她的時候有個小男友，日子過得很滋潤，事業愛情雙豐收，在收養她之前也過得很開心。
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的小男友總喜歡跟她鬧彆扭，每次跟她鬧完彆扭之後都要賭氣離家出走，蘇紅就牽著她的手站在院子門口等他回來，每次等到黃昏的時候，就能看到遠處的路上一個頎長的身影慢悠悠的往她們的方向走。
五年往複，這樣的場景，段茹雲見了無數次。
印象中，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的鬧彆扭就是她剛到蘇家的那天，也就是她被收養的那天，蘇紅剛把她從醫院帶回家，換了新的衣服，然後告訴她，要帶她見一位叔叔。
『叔叔』當場翻了臉，
「什麼女兒，我才不要女兒，哪兒來的送回哪兒去。」
「她是孤兒院逃出來的，差點連命都沒了，你要我把她送回去么？」
「我不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段飛，你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
「我小孩子脾氣？我什麼脾氣也是你養出來的。」
說完這話之後，「叔叔」就摔門而去。
段茹雲縮在沙發後面，怯生生的望著蘇紅，臉上寫滿了驚恐。
那年蘇紅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儘管保養得不錯，可眉宇間還是透著幾分滄桑，『叔叔』摔門而去之後，她嘆了口氣，然後轉過身，無奈的摸著段茹雲的頭，安慰道，
「別害怕，小雲，叔叔跟我鬧著玩呢？晚上就回來了，你跟我去超市，看看我們晚上吃什麼好嗎？」
那時候她還小，卻因為經歷太多而比同齡人早熟，孤兒院的孩子想要被人收養就要乖巧，就要怯懦，這樣才會博得同情。
所以她知道偽裝柔弱，知道一個小孩子怎麼樣才能打動一個想要做母親的女人，她成功地留下來了。
那時候最開始她還確定這個年輕的叔叔跟蘇紅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從爭吵中大概能有個感覺，他們的關係很親密。
蘇紅說的沒錯，傍晚的時候，『叔叔』回來，趕在吃晚飯前，蘇紅壓根沒有做飯，買的菜動都沒動一下，『叔叔』回來以後一句話也沒多說，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丁玲桄榔的將東西砸的震天響，彷彿是在發泄自己的不滿一般。
晚飯的時候『叔叔』跟她說，「你想留下來嗎？」
她點頭。
「想留下來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的話，我保證你沒辦法留在這裡。」
「……」
「不許叫我叔叔，你要叫我哥哥。」
一個幼稚至極的要求，那時候段茹雲十二歲，並不單純，也不天真，這一聲哥哥必定是有弦外之音的，但她沒辦法拒絕，她要做到一個天真的小姑娘就得服從一切的安排。
後來她叫了這個叫段飛的男人五年的哥哥。
她還記得第二天當著蘇紅的面叫段飛哥哥的時候，蘇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倆人又吵了一架，這次摔門走的是蘇紅，那會兒她才意識到蘇紅的脾氣其實遠沒有這段時間跟自己相處來的好。
很多年以後，她偷聽到段飛和蘇紅的談話，那時候蘇紅身體不好，躺在床上，一場大病讓段飛也沒了平時扭捏的脾氣，乖乖的給蘇紅擦臉，提到那年要收養她的事情。
「我也不是不讓你收養孩子，只是養孩子有多辛苦你也不是沒試過，還是幫別人養，養一次還不夠么？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裡好受么？」
「什麼竹籃打水，你不是一直在這兒么？趕都趕不走。」
「那是我心地善良，怕你一個人孤獨終老。」
「……」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段飛曾經也被蘇紅收養過。
正式被收養了以後，照顧她最多的反而不是蘇紅，蘇紅很忙，她事業心重，每天早出晚歸，很多時候都在出差，除了春節會有一個禮拜的假期之外，其他的時間都是碎片化的，所以那五年她幾乎都是跟著段飛生活。
段飛平時脾氣極好，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三十多歲卻有著二十歲少年的明媚，渾身上下都是朝氣，他帶她去爬山，去游泳，去蹦極，去做了一切他想帶著蘇紅去做，但是蘇紅沒時間陪他去的事情。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段飛會卸下她身上的負重，游泳他手把手教的，沒喝過一口水，蹦極那次她怕極了，高空中嚇到第一次來例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