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門響動的時候，那張冷冽的面容上忽的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為這民政局百年難得一見的肅殺氣氛平添了幾分暖意。

辦事處的人用機器將結婚證上的鋼戳蓋上，紅艷艷的結婚證一式兩份，緩緩推到二人面前，真誠的祝福道，「祝二位新婚快樂。」

葉歡顏握著結婚證，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小聲道，「謝謝。」

身側的男人卻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她回過頭，對上辦事員怪異的目光，只得尷尬的笑了笑，持著兩份結婚證，飛快的轉身追了上去。

葉歡顏原本以為是要去醫院，結果快到金江苑才發現不是去醫院的路。

她遲疑著問道，「不去醫院么？」

陵寒目不斜視，雙手扶著方向盤放滿了速度，「你不休息可以，你以為奶奶跟你一樣經的起折騰。」

見葉歡顏一副臉色僵硬的樣子，他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沉聲道，「醫院來電話了，說我們走後奶奶剛睡下，這會兒還沒醒，讓我們中午再去。」

提到奶奶，葉歡顏眼中重新浮起濃濃的擔憂。

陵寒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在奶奶生病住院這件事上，能與他感同身受的，這世上恐怕除了葉歡顏再也沒有別人，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是葉歡顏的確是如今唯一一個與他同病相憐的人，或者說，葉歡顏的痛苦比他更甚。

因為除了奶奶，這世上她再無親人一說。

他還有溫清婉的娘家，這些年儘管來往的不是太頻繁，但是外公外婆尚在人世，溫家也是家大業大，族裡人多，表兄弟姐妹們並不在少數。

所以葉歡顏的確是應該難過。

奶奶一旦走了，她再無保護傘。

想到這裡，陵寒便覺得她的悲傷也不過是一種自艾自憐而已，目光便冷了幾分。

金江苑別墅，玲玲昨晚將家裡戶口本身份證之類的東西連夜送到民政局之後，便估計著早上他們會回來，準備了早餐之後，便在廚房裡忙活午餐。

老太太生病固然是讓人哀痛，但是知道葉歡顏跟陵寒領證的時候，她還是著實的替葉歡顏高興了一把，玲玲是傳統女人，自然認為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承諾就是給她一紙婚約。

回家之後，葉歡顏勉強吃了兩口早餐便上樓休息去了，剛爬上床沒多久，便聽見隔壁開門的聲音，想是陵寒吃完飯也上樓了。

她心中一緊，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又不知道在害怕什麼，盯著兩間屋子之間那扇旋轉門失神了一會兒，最終確定它不會有動靜，這才緩緩地閉上了眼，一頭青絲鋪散在枕頭上，很快便入了眠。

最近她嗜睡，工作上也多有不及，好在季筱月出差回來頂替了她的工作，蘇芒索性就讓她回家休息了，季筱月還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回來之後工作繁忙，只有那麼兩次在電話里說了會兒話，講了些雲南偶遇到蘇年華的趣事。

一牆之隔的那三分之二主卧里，「啪」的一聲，打火機上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火苗。

挺拔頎長的人影站在窗前，修長的中指與食指之間夾著一根剛點燃的煙，煙頭泛著橙黃色的光，裊裊的飄蕩著煙霧。

床頭柜上是那本結婚證，封面紅彤彤的，十分醒目。

床頭櫃旁邊是保險箱，開著門，露出裡面一本邊角破開的日記本，和一個裝著許多年前鮮血淋漓真相的牛皮紙袋。

一根煙抽完，他轉過身，在保險柜跟前緩緩蹲下身，拎出了那份牛皮紙袋，解開封口之後擰著眉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掏出裡面那些早已爛熟於心的東西。

暗夜中，「啪」的一聲，火苗跳躍，

那份牛皮紙袋終於在打火機的火焰中從邊角開始燃燒，火焰迅速竄開，陵寒手一松，那燃燒的牛皮紙袋便落入床前一個碩大的鐵盒子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火苗猛烈地跳躍了兩下，越燒越旺。

骨節分明的手指觸及那掉色的日記本，摩挲了兩下，然後扔進火盆，火光將他的臉映照的柔和無比，暖烘烘的，可是眼中卻是怎麼也化不開的冰冷。

人總是會掙扎著去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去做就能釋懷的。

醫院，老太太看到陵寒與葉歡顏二人的結婚證之後喜出望外，蒼白的臉上難得泛著幾分紅光，拉著兩個人的手連連說好。

「臨了臨了，還能看到你們倆成婚，我也是沒什麼遺憾了。」

老太太笑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從進門開始，葉歡顏便努力的笑著，用了全身的力氣，想要讓自己看著喜慶一些，她正在給奶奶梳頭，準備接她出院。

病危通知已經下過很多次了，所有人都知道要是再繼續手術的話只會加重老太太的痛苦，老太太不願意，醫生也建議最後的這點時間不如讓她好好隨著心愿生活，而老太太的意思是想回家待著。

「醫院太冷清了，我不喜歡。」老太太噘著嘴一副不滿的樣子，「你看看這被子，一點兒顏色都沒有，你們剛結婚，我還要回去幫著你們操持婚禮呢。」

葉歡顏梳頭的動作微微一僵，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陵寒的臉色。

他面色如常，正跟醫生說話，一旁的張嬸不只是跟他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然後轉身朝著老太太走來，眉眼溫和，

「奶奶，東西都收拾好了，這段時間我跟顏顏回老宅陪你。」

老太太抬頭看向他，笑眯眯道，「你有你的事業，該工作還是工作去，不用費心照顧我我有張嬸和顏顏呢，我啊現在覺得身體好多了，還能等到抱上曾孫子的時候呢！」

病房裡，眾人都笑，連帶著醫生也笑的十分鐘真誠。

旁人再有什麼情緒，也落不到葉歡顏的眼中，自始至終她在乎的無非只是一個人的情緒而已，他皺眉是為什麼，失神是為什麼，憤怒是為什麼，難受是為什麼，想了太多，越想越是不明白。

陵家老宅，葉歡顏剛一下車就被傭人攙扶住了，沒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四下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便驟然炸響，將她嚇得一個踉蹌，捂著耳朵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鞭炮響盡，一陣煙霧繚繞之後，大紅的喜字和紅綢裝飾在老宅大門上越發的清晰，比起過年的時候還要喜慶。

葉歡顏看直了眼睛，詫異的回過頭。

老太太由張嬸扶著，笑眯眯的望著身側兩個人，

「我知道你們都忙，可是婚禮還是不能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