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死在獄里，就不該再出來。

既然出來了，就該老實本分地活著。

五套方案設計她和孩子，雖然並沒有成功，就不該討了嗎？

季雨薇約她的時候，她沒有出去，如果她出去了呢？會有怎樣的後果？

讓柏芊兒活著，她和她的孩子就永遠都活在危險里。

見小北說完了，裴擎南一聲令下：「帶走！」

他的人因為剛才的失職已經十分內疚了，聽到裴擎南再下命令，他們沒有任何遲疑地直接把柏芊兒拖走了。

柏芊兒有條腿之前被高跟鞋崴了一下，現在又一條腿被裴擎南開槍打到了膝蓋骨，再摔了個狗啃泥，現在完全不能觸地更沒辦法走路了，只能任由裴擎南的人將她拖著走。

她很快被塞進了車裡，緊接著，裴擎南送小北回別墅，裴擎南再與顧廷昊坐同一輛車子離開了。

別墅前，只剩下陸鴻與宮琳。

陸鴻往別墅方向看了一眼，問宮琳：「喝一杯嗎？」

「嗯。」宮琳應了一聲。

橫豎，她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而且，她看得出來，陸鴻有話對她說。

她無所謂了。

陸鴻率先上了車子，讓駕駛員下車。

宮琳默契地坐進了副駕。

車門才關上，陸鴻便開著車子狂飆了出去。

車速快得車子都要飛起來了，要換作別的女人，早就嚇得尖叫起來了。

宮琳卻不為所動，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她淡定地坐在車裡，一派平靜。

車子一路出了郊區，再往越來越偏僻的方向狂飆。

最後，車子在一處懸崖的位置停了下來。

那個懸崖，是陸鴻父親出事的懸崖。

陸鴻下了車，站在崖上，往下看。

宮琳站在陸鴻的身側，她也往下看。

良久，她才問道：「酒呢？」

「在車上。」陸鴻冷聲說。

宮琳便去他後備箱取了兩瓶白酒。

宮琳遞一瓶給陸鴻。

她自己擰開一瓶就坐到石頭上開始喝。

正月，寒氣徹骨，她坐在一塊石頭上，渾然未覺。

陸鴻也一屁股坐到了另一塊石頭上，他擰開瓶蓋就開始灌，灌了幾口以後，他問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

「有的記得有的忘了。」宮琳說。

「小北給了我饅頭，你給了我生魚片。」陸鴻說。

宮琳呵呵地笑：「難為你還記得。」

她又喝了一口酒。

陸鴻說：「小北家境沒有你好，她每次回家都給我們帶青蟹醬。」

宮琳不語，靜靜地喝酒。

陸鴻說：「因為你說了一句青蟹醬好吃，第二次小北回去以後，就多帶了幾罐。」

宮琳仍然不語。

陸鴻幽幽道：「你與小北同歲，你們十二歲那年，小北說你們過本命年，要穿戴紅色才吉利，她給你親手織了一條紅色的圍脖。」

宮琳心頭髮緊，酸澀得厲害，她嘴硬道：「那條圍脖，醜死了，我才不會戴。」

其實，那一年她一直把它系在腰上。

陸鴻臉色鐵青，繼續道：「你們十五歲那一年，訓練特別狠，水下訓練，憋氣。一人在下面憋氣，一人在上面計時。你們同時來了姨媽，小北一直堅持在水下，讓你在水上計時。」

宮琳心裡更痛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心痛小北還是心痛自己？

那一次，小北堅持在水下憋氣，讓她在水上計時。她是狼心狗肺的人嗎？

她為了讓小北不受那樣的苦，她後來假裝肚子痛得厲害，讓司徒老師把她接走，她死拽著小北的手，死活不鬆手，最後和小北一起離隊，結束了那次訓練。

陸鴻問：「那次的事情，還記得嗎？」

宮琳淡聲說：「不記得了。」

在心愛的人面前，最害怕解釋。

因為解釋了他仍然不信的話，她會被傷得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倒不如讓他一開始就誤會，就讓他覺得她狼心狗肺好了。

她還可以安慰自己，他誤會她是因為她使他誤會，是她沒有解釋清楚。

這樣，他再不會給她一個好臉色，她在他那裡再看不到希望，也就不會再卑微地心生希望。

陸鴻臉色更沉了，他再灌了幾口酒，說道：「你們十八歲，成年禮的當天，宮本達夫的人攻到了我們組織，小北第一時間為你擋了子彈，她在醫院裡住了兩個月。」

「我記得是桑子為我擋的子彈。」宮琳說。

她心裡難受，那一次，她也為小北擋子彈了，她第一時間撲向小北，但是小北動作比她更快。

陸鴻不再說話，埋頭灌酒，他一直知道宮琳心裡帶著仇恨，一直知道宮琳性子淡漠，與人不親近，但他從來沒有想到宮琳竟冷血至此。

他咕嚕咕嚕灌完了一瓶酒，冷聲道：「說吧，與柏芊兒合謀算計害死小北的事情，你參與了多少？」

他仍然想要聽她最後的解釋。

「我是主策劃，柏芊兒沒有說謊，讓季雨薇參與進來，借季雨薇的手害死秦小北，這個主意的確是我出的。」宮琳淡聲說。

與其讓柏芊兒陰險的暗中謀划傷害秦小北的事情，倒不如她參與進來，知道全盤計劃，至少還能可控。季雨薇那個女人智商跟不上正常節奏，由她來做事，必然十有九壞。

但是，她不願意與陸鴻解釋，她怕他不信，那她的心會更痛。

她說的是那樣雲淡風輕，她心裡卻是那樣的千瘡百孔。

陸鴻突然暴戾地拔槍對準宮琳：「宮琳，你該死！」

「生命於我本沒有多少意義，我從來沒有想長命百歲。」宮琳說。

她仍然喝酒。

陸鴻暴戾的上膛。他氣得心臟要炸裂開來。

為什麼是宮琳，為什麼？

是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如此痛苦。

宮琳眸光閃了一下，她抬眸看向陸鴻，說道：「我的命交給你，但是晚一點來取，等木野倒台，等我為母親聲討完以後，再來取。」

她並不貪念這個世界，但她還有使命未能完成，她要她的母親安息。

那個為了讓她活下來，忍受人世間最殘忍的凌辱的偉大女人，值得她用生命去聲討。

陸鴻聲音幽冷：「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宮琳點頭，她退一步道：「那麼，你可以現在取我的命，等到木野倒台的那一天，請在我的墳前燒一柱香，告訴我，木野死了，他的一切都結束了，我的母親終於可以安息了。」

死在陸鴻的手裡，她不會覺得遺憾，她會高興，他親手殺了她，必然會一輩子記得她。

也許有一天他會結婚，會有孩子，也許他年老了以後，走不動路了，坐在搖椅里看著夕陽，會想起，曾經有個女孩叫宮琳，曾深深的用生命愛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