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在一張長椅里坐了下來，她一抬頭，看到的便是黑壓壓的天空。

她一低頭，雨就下來了。

雨點似豆子一般砸下來，幾分鐘的時間，她全身就已經濕透了，雨水沾在她的頭髮上，順著頭髮滑下來，滑到臉上，滑到脖子里，帶著幾分涼意。

原本以為三月不冷了，結果淋了雨以後，覺得冷透了，透進心裡。

還有很多人到處跑著找躲雨的地方，小北像個方外之人，淡漠地坐在長椅里，一動不動，任由豆大的雨點打在她的身上。

很多回憶像電影片段一般在腦海里閃過。

在封閉式的校園裡，除了讀書就是訓練。

她與宮琳、陸鴻三個人所有的項目都分配在一組，相處的時間最多，配合也最多。他們三個人，既是好友，也是競爭者。

他們一起從幾歲的孩子開始，相伴著長大成人。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十幾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因為學校與訓練營都是封閉式的，她從小回家的次數就不多，有時候是一個星期回去一次，趕上訓練的時候，就是幾個星期才能回去一次。

沒有每天伴在父母跟前，每次的相見，也就更加印象深刻。

總是能夠輕易地發現父母的變化，瘦了，黑了，有皺紋了，黑絲里新添白髮了……

在訓練營的時候，她常常想，她一定要更努力，未來一定要讓父母過上更好的日子。她想有一天她完成了足夠的任務量，就可以離開組織，永遠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伴著他們變老。

她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出任務，每次出任務都伴著風險，同時也有豐厚的回報。可是不敢把太多的錢交給家裡，每次給父母一點生活費的時候，還得編各種理由：

媽，我的作文獲獎了，得了兩萬桑扶幣獎勵。

爸，我這個月賺了三萬桑扶幣稿費，你們不用想著攢錢給我買電腦了。

媽，我繪畫得獎了。

爸，我這個月出去兼職銷售校園卡賺了九千桑扶幣，從這個月開始，你們不用再給我生活費了……

即使她給家裡錢，父母依然勤儉節約，依然像以往一樣起早貪黑。

她讓他們不要太辛苦，他們總是笑著說不辛苦，習慣了，閑不住。

有一天晚上她起夜，聽到父母在聊天，他們商量著要給她攢一筆豐厚的嫁妝。他們說，女孩子嫁人的時候一定要有嫁妝，沒有嫁妝會被男方家裡看不起。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感動！

到大學的時候，她給父母的錢就多了起來。因為她在國外，父母不了解她的學習和生活情況，她說她的設計圖已經賣到幾千美元一張了。父母很為她高興，又每次打電話都叮囑她不要太辛苦，少畫圖，他們不缺錢的……

父母含辛茹苦地把她養大，她終於有能力回報了，他們卻永遠離開了她，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抬起頭，黑壓壓的天空因為下雨稍亮堂了一些。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混著她的淚水……

頭頂的雨突然停了，光亮被一把黑色的傘遮住。

小北不想看為她撐傘的人是誰。

「晶元卡都沒有拿到，這麼糟賤自己有意義嗎？」宮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她始終都是這樣一副樣子，彷彿別人欠了她很多錢。

小北靠在木質椅背里，淡漠不語。

「秦小北，你現在還分得清愛情和親情哪個更重要嗎？」宮琳質問。

小北睜著眼望著頭頂，仍然不說話，她盯著黑色的傘發獃。

宮琳看著秦小北渾身濕漉漉的，她蹙緊眉，聲音更冷：「把自己折騰病了，又可以再繼續逃避幾天是嗎？」

「宮琳，要是有一天陸鴻吼你，你會不會難過？」小北幽幽地問。

宮琳愣了一下，隨即眉頭擰得更緊，冷嗤：「陸鴻什麼時候沒有吼我？你以為他對我的態度會和對你的態度一樣好嗎？」

「他吼你的時候，你難過嗎？會不會想哭？」小北問。

宮琳又冷嗤：「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有煙火氣息越來越矯情了，哭起來也楚楚動人了，你還是離開組織好好地去談你的戀愛吧。」

「想哭嗎？」小北執拗地問。

「秦小北，你瘋了！立即去換一身乾爽的衣服！」宮琳喝斥。

小北便望著宮琳牽起唇角：「宮琳，現在只有你關心我了。」

「神經病，誰關心你？我只在乎任務！」宮琳再罵了一句，冷聲，「你最好記清楚，距離辦婚禮的時間只有兩個星期了。木先生給你的最後期限是婚禮后三個月，要是完不成任務，拿不到晶元卡，你自己親自回去向木先生彙報吧。」

「宮琳，要是陸鴻有一天娶了別人……」

話沒有說完，便被宮琳斥聲打斷：「只要你不嫁給陸鴻，他就不會娶別人！」

「要是娶了呢？你會哭嗎？」小北仰頭望著宮琳。

宮琳俯視小北，她依然沉著臉，淡聲卻又堅定：「不會！」

小北笑起來，眼眶裡卻有淚水滾出來，她幽幽地說：「宮琳，木先生和司徒老師都看錯了，你比我堅強比我勇敢。」

「神經病，你到底去不去換衣服？」宮琳不耐煩地催促。

「換！」小北說。

她眸子里閃動著茫然的光芒，她去哪裡換衣服？

「立即去換！」宮琳說。

「你先走，我們不要一起出入！」小北說。

宮琳抬頭看了看天，雨依然下得很大，她冷聲：「我現在是貸款公司業務員，我和你一起出入讓你丟臉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先走吧，我清楚自己的任務，也清楚我父母的死因！」小北說。

宮琳與秦小北一起長大，哪裡不知道她有多執拗，她斥了一聲：「我走了立即去換衣服，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以後的前途也最好考慮一下我與陸鴻，我們與你同一個組，已經被你拖夠後腿了。」

「嗯。」小北應了一聲。

宮琳再皺了皺眉，撐著傘離開。

她走出去幾米以後回過頭來，小北朝她勾了勾唇角，擺了擺手。

宮琳步子就邁得更大了，她清楚秦小北的脾氣，她得更快地離開，秦小北才會起身離開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