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銀鷹人可不是蒙亞帝國、蘇魯帝國那些在強權與白色恐怖壓迫下習慣於逆來順受的兩腳羊，他們性格里的衝動成分比星盟、查爾斯聯邦等國公民還要濃厚。消息才傳出沒多久，已經有人站到地方政府門前，要求上面對這件事做出合理解釋。

唐方不知道托馬斯、霍夫曼等人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正如他離開戰場前說的那句話，這是執政官的工作，他只負責挖坑，不負責擦屁股。

他同樣不知道自己離開后戰場上發生了什麼，梅亞爾的後續遭遇怎樣。

銀鷹團第一執政官的真實身份為龍語者傀儡這一消息在銀鷹團境內掀起沛然風暴的時候，他所乘坐的米諾陶級戰列巡航艦正以最大速度駛向鹿納爾恆星系統。

電子沙盤各種指示燈逸散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斑駁陸離，看不清表情變化。

布哈林坐在不遠的地方，手裡捧著一杯黑啤，情緒有些低落。但並不是因為銀鷹團爆發出駭人醜聞，讓他這位愛國者心裡不好受，而是遺憾沒能跟唐方一起行動，去阿特拉斯空間站戳紅皇后的屁股。

不同顏色的光華在窗外流淌，電子沙盤上方顯示著導航圖像，讓人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座駕現在何處，距離目標還有多少里程。

唐方默默想著心事，關於龍語者，關於中間人，關於精神世界投影手術。

梅亞爾的情況讓他不由想起最高安理會第九理事布爾韋爾?阿諾德。當初周艾病發時，第九理事曾經說過最高安理會一些成員之所以成為理事長的狂熱追隨者，是因為最高安理會能夠給予他們旁人無法給予的東西------永生。

對於布爾韋爾死而復生，佔據瓦倫丁身體這件事，他一直覺得很神奇。

作為一個正常人，有幾個人能夠抵擋長生不老的誘惑？古代多少人皇大帝為了能夠永久活下去絞盡腦汁，輾轉反側，做出過多少荒唐行為。

讓他唏噓慨嘆的是，這種永生科技不只出現在最高安理會那樣的黑惡勢力手中，連龍語者也掌握了類似技藝。雖然是以「靈魂轉移」的方式，而不是經典的肉身長存。

形象一點來描述的話，最高安理會利用N1染色質形成的記憶體侵入外部個體，獲得思維傳承的方式類似對計算機系統感染木馬病毒。而龍語者通過克隆受術者精神磁場，對失去思維能力的目標人體給以投影的方式相當於對計算機ROM數據進行更新與改變。

有一個問題他很在意。當初攻破紅皇后的防火牆，獲得資料庫中機要檔案，艾瑪告訴他這種精神世界投影手術能夠實現的基礎條件是紅皇后可以利用暗物質場克隆受術者的生命磁場，或者說靈魂。

隨著見識的增長與思維的拓展，他越來越認清一個事實，當科技發展到星靈文明、伊普西龍文明這個層次，所謂「靈魂」的說法，不再那麼抽象與玄幻，在某種程度上，它與物質世界有種非常微妙的統一關係。

換句話說，哲學與科學這兩個看似不想交的概念有了某種程度上的契合。

對於龍語者可以使用暗能量場克隆手術者生命磁場的技術，他很是震驚，不知道這項技術是傳承自伊普西龍文明，還是龍語者以自身能力發展出的科研成果。

上帝武裝通過開發方舟世界，擁有改變個體記憶，重塑三觀的能力。

最高安理會在「該隱」體內發現了能夠儲存關鍵人物意識與記憶，同時具備寄生能力的N1染色質。

阿努比斯軍團的黑Q對人格研究有著很深造詣，能夠通過精神領域的刺激與引導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目標人體的各項生理數值。

龍語者有能力定向轉移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到另一具軀殼。

這些凌駕於主權國家之上的神秘組織，在精神與意識領域的造詣都有其獨到之處。

回到梅亞爾的問題上，龍語者可以幫助中間人「轉生」，進而把持銀鷹團政權，那麼是否存在類似的情況令龍語者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政治能量。

說到底，龍語者的好名聲是依靠人們口耳相傳，在希倫貝爾大區廣泛傳播，不排除有某些宣傳力量在暗地裡引導激化，推波助瀾。

從這個問題上他又想起另一個情況，記得克哈諾斯海戰後期，雅典娜與巨靈級超級戰列艦敗在他的手中，離開戰場時曾經說過一句話，她說龍語者根本不像外界傳頌那般，是一個正義、善良的組織，而是希倫貝爾大區無比邪惡的一股勢力。

在當時的情況來看，他認為雅典娜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被諾亞洗腦，被動灌輸了扭曲的三觀，才會有那樣的觀點。現在看來，雅典娜的話或許沒有說錯。

諾亞是一個做事沒有底線的狂徒不假，但不可否認，他有一顆為人類文明著想的心靈。或許在其他事情上，比如技術開放，比如合作承諾，會暗中使絆子，挖大坑，想方設法利用自己，甚至最終吞併晨星鑄造。但是在關係人類存亡的問題上，諾亞有其處事原則。

看來……龍語者這個組織的情況遠比他想象中還要複雜……

目光掃過電子沙盤上的飛行路線圖，他搖頭揮去腦海里紛雜的思緒，將注意力集中到接下來的計劃任務，想著如果一切順利，應該可以從目標人物身上得到更多關於龍語者的情報。

代表米諾陶級戰列巡航艦的標識符已經距離目標位置非常近。

大約30分鐘功夫，隨著窗外光爆快速膨脹，米諾陶級戰列巡航艦由折躍狀態脫離，進入正常行駛姿態。眼望遠處熊熊燃燒的中央恆星，心頭忽然生出些故地重遊的情緒。

是的，他又回到了鹿納爾恆星系統，這已經是第三次到達這片空域。

布哈林回了房間，看來是不打算登陸這片傷心地，阿羅斯還在熟睡中，他沒有吩咐工作人員叫醒，帶著諾娃離開米諾陶級戰列巡航，乘坐獅鷲號前往居住星「希爾德」。

因為唐方的驚天爆料，希爾德星的治安相比上次來變得惡劣許多，圍繞行星高空軌道上服務空間站等重要節點，駐防海軍艦隊分成大大小小的巡邏小隊，以應付突發事件，維護附近空域的安全。

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無法察覺開啟隱形伺服系統的獅鷲號。

艾瑪將截獲的來自地面系統的最新資訊同步至艦橋大屏幕，望著畫面中一地狼藉的街道，隨處可見的抗議標語，以及同武裝警察憤怒對峙的民眾，他用手摸了摸鼻子。

諾娃設定好戰艦在大氣層內行駛的各項參數，扭頭望著他的側臉說道：「我現在總算理解為什麼有人用『惹禍精』來形容你，論起折騰能力，還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又很快消失不見。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啊，誰叫世界上有如許齷齪，總要有個人去揭開積滿罪惡的蓋子，讓那些不公與不平暴露在陽光下。」

他的語氣很無奈，可是用詞正大光明，自有一股氣勢。

「好，好，好，你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諾娃回過頭去，不再給他壓力：「我只是隨口一說，真的不用費那麼多心思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安慰自己。」

唐艦長橫了她一眼：「你是在諷刺我嗎？」

諾娃很認真地回答道：「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剛才的表情有點可愛。」

「可愛？」這個詞從特工小姐嘴裡說出來一點都不悅耳。如果說是戲弄，不同於愛麗絲的言辭誘惑，異於莉莉艾塔的火熱勾搭，說話的語調很冷漠，但是用詞很跳脫，總之給人的感覺很不協調。

獅鷲號穿過雲層，飛越大海，在拉斯提爾市上空稍作逗留，然後飛向北方。

在戰艦短暫停駐期間，唐方與諾娃從上面下來，降落在人流稀少的地方。

戰艦的人工智慧系統會自行尋找合適的降落地點，想要離開的時候只需進行遠程召喚，或者自行趕往停泊地點。

諾娃跟在他身後進入一棟建築，上行至頂層天台，當她打量一眼周圍環境，望見左手邊帆船一樣的大劇院建築，又看到正前方三足鼎力的三稜柱大樓，美目一亮，忽然想起來過這裡。

她記得這座大樓名叫紐蘭大廈，是拉斯提爾市最高的建築。第一次到鹿納爾恆星系統尋找阿羅斯的時候唐方便帶她來過這裡。只是當時可以看到許多遊客，現在整個天台空蕩蕩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與夕陽灑落的光輝。

作為希爾德星最繁華的都市之一，拉斯提爾市前不久宣布進入戒嚴狀態，紐蘭大廈呈現這副光景自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諾娃扶著天台邊沿欄杆，望著空曠的街區說道。

遠方傳來遊行民眾嘹亮的口號，還有武裝警察利用警棍敲打防暴盾牌的聲音……啪啪啪啪，嘈雜了海面吹來的晚風。

唐方轉身倚著欄杆，望向天台中央尖塔結構，眯起眼睛說道：「還記得那個端著詩琴望海歌唱的男子嗎？」

諾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回憶起當時場景，用力點點頭。

「如果我告訴你他極有可能是龍語者組織中一個重要人物，你會不會很驚訝？」

諾娃沒有說話，只是以明亮的目光看著他的側臉。

「紅皇后的資料庫中沒有龍語者的相關記載，卻有零散的關於梅亞爾針對某些特殊事件所做指示。如果是普通人進入紅皇后的資料庫，自然不可能發現什麼，但是艾瑪不一樣，她對這些布置進行了深度追蹤，而事情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人。」

諾娃說道：「我記得那個男子……給人的感覺很奇怪。」

唐方視線上移，望著天空零星的幾朵白雲，臉色出奇平靜。如果那個握著詩琴的男子真是龍語者組織里的關鍵人物，那麼上次會面是巧合呢？還是說……對方知道他們的行蹤，刻意用那樣的方式近距離觀察二人？

假若不是巧合，對方在刻意接近，那麼事情變得有趣許多。

他為了同龍語者高層接觸，費了那麼多功夫，投入那麼多精力，還在銀鷹團掀起軒然大波，將梅亞爾的老底都揭開。目標對象呢？竟然在他第一次來銀鷹團的時候自二人眼皮子底下從容溜過。這真的很諷刺，很讓人抓狂。

諾娃對他的表現有些不滿：「既然懷疑那個男子同龍語者有關，你莫不是認為在這裡能夠等到？」

「當然不是。」他抬起右手，放在頭頂揚了揚，答非所問道：「我只是很喜歡拉斯提爾市的天空，藍的讓人心醉。」

唐艦長總是會在某些時候某些場合出人意料的矯情一把，對於這種事情諾娃小姐已經見慣不怪，乾脆不去理睬，轉過身去看遠方水面好像仙女棒一樣的細碎陽光。

他望著天空看了一回兒，直至日頭隱沒在西方一棟大樓的背影中，遠方軍警與示威群眾的對峙與喧囂變得輕微了些，平靜的臉龐突然一變。

「不好。」他一下子直起身，目光望向西南。

諾娃從閉目養神中醒來，訝然說道：「怎麼了？」

唐方來不及解釋，召喚出一架特別行動運輸船接引二人進入船艙，向著西南方向以最快速度飛去。

特工小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有一點非常清楚，一定發生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不然唐方絕對不會做出這樣表現。

特別行動運輸船在隱形伺服系統遮蔽下離開拉斯提爾市，一路向南急速飛行。

唐方進入船艙后直接往駕駛室走去，諾娃快步跟上。

拉斯提爾市位於海灣地形內側，向西南方向延伸的區域屬於平原地勢，除去靠近城市的郊區是一座座機械化農場外，更遠些區域被茂盛的林木遮蔽。

特別行動運輸船低空掠過帶起的風吹動下方樹木，形成一道波浪遞進的林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