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像的最後，是一串串數字------多特蒙哥慘案后統計的死亡人數、受傷人數、財產損失數、各戰役陣亡士兵數、沉沒戰艦數、重傷士兵數……

如果放在蒙亞帝國、蘇魯帝國這種國家，上面的數字只是數字，根本沒有多大意義。只要造成這些數字的不是官員自己，只要這些數字不超過上級劃定的紅線，他們就不會在意……不，如果是表演家，甚至會把壞事變成好事，變成多難興邦，多災振國。

可是在這裡……魯元魁站了起來，拉里?庫克站了起來，佩吉?加索爾站了起來，連特里?費迪南德也收斂怒氣，緩緩站起來，抿著下唇默不作聲，不知是想起英年早逝的兒子，還是作為一個老人心疼那些年輕人。

湯姆林森?達勒說道：「事實證明我們錯了，收回天圖克恆星系統與穆巴拉克恆星系統的代價太大了，勝利與尊嚴永遠沒有辦法撫平戰爭帶來的傷痛。付出億萬人的生命去換回7個荒蕪的恆星系統，這麼做值得嗎？星盟的存在基礎到底是土地，還是人民？」

「是的，我們後悔了……就連一直主戰的大衛?柯南將軍也生出許多悔意與歉疚。你或許會認為他老了，變得怕死，害怕與呂克?斯蒂爾伯格一樣陳屍星海。可我還是想問問同樣主戰的你……看到這些畫面，這些被血染紅的數字，你後悔嗎？」

特里?費迪南德說道：「有些事情明知道會帶來犧牲，卻必須去完成。」

「是啊……有些事情明知道會帶來犧牲，卻必須去完成……這被一些人稱為男人的浪漫。」湯姆林森?達勒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沖雷斯?艾迪南揮揮手。

國務卿先生按下會議桌觸控板上的按鍵，全息投影設備灑下的光芒一變，一排排觸目驚心的數字消失不見，變成一張臉……帶著面具的臉。

「我們討論過許久，也掙扎過許久，然而當所有的希望都變成絕望，背叛或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對付一個好人，永遠比對付一個惡人更容易。不可否認這很卑鄙，很令人不齒，但是我們別無選擇。」

亞當?奧利佛說這番話的時候，畫面中那個帶著面具的男子開始說話。內容很簡單，要求星盟政府做出選擇，在他們與唐方之間。

如果他們選擇唐方，那麼阿努比斯軍團將幫助蒙亞帝國繼續對星盟實施打擊，而且不是在前線戰場上的正面較量，是繼續製造多特蒙哥發生的慘劇，讓更多的平民死於非命。

面具男沒有撒謊，因為正是在他與冬貝利的注視下，深潛者艦隊所屬戰艦一次集火，將已經陷入癱瘓狀態的拂曉之光號擊沉。

同樣是在面具男與冬貝利的注視下，深潛者艦隊旗下戰艦向著大屏幕那邊的碧綠色行星瀉下海量核彈，讓火光把那顆美麗圓珠侵蝕。雖然聽不到爆炸聲，也看不到衝擊波掀起的恐怖風暴，更不見一具具燒焦的屍體，不過地面會出現怎樣的悲慘景象，稍微一想便很清楚。

然後是阿努比斯軍團超過1.5公里的巨大航母，還有與唐方手下2艘半遺迹戰艦一模一樣的艦群……它們的戰鬥力如何，無人區戰場發生過的事情已經有所證明。

面具男告訴他們，有唐方幫助又如何，他們能夠贏得前線戰場的勝利，卻無法拯救自己的國民。阿努比斯軍團根本不在乎蒙亞帝國在這場戰爭里是勝是敗，他們只在乎唐艦長是生是死。

假如星盟政府選擇阿努比斯軍團，一起合力幹掉唐方，那麼他們會逼迫柯爾克拉夫一世走上談判桌，答應把天圖克恆星系統與穆巴拉克恆星系統還給星盟，而且還會幫助星盟全殲深潛者艦隊，讓自由黨收穫不錯的口碑，繼續執政。

「所以說，我們別無選擇。」亞當?奧利佛的話里飽含無奈與惆悵：「哪怕知道那些人是一群流氓又能怎麼辦？得罪流氓的代價比得罪一個善良人的代價大太多太多，我們看起來高高在上，看起來掌握絕對權力，可是誰又能體諒我們的無奈？」

「進行這場戰爭，我們想要的是主權完整，是國家尊嚴，而不是數以億萬的國民為那幾片荒涼地失去自己的生命。」

一直沒有說話的共和黨代表拉里?庫克說道：「老夥計，如果有人用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威脅你出賣朋友，你肯定會說『這絕對不可能，你們乾脆殺了我吧』，可是當那人把刀架在你家人的脖子上，你又會作何選擇？是拯救你的家人，還是背叛你的朋友？」

魯元魁說道：「因為對這個國家與人民愛得深沉，所以我們才別無選擇，在國家利益與個人感情方面選擇了前者。我相信你能明白，這種問題談不上對與錯，更無所謂正義與邪惡……就像道爾頓?伊夫林中將，他才是我們的英雄，你不是，唐方也不算不上。」

「道爾頓?伊夫林才是這個國家的英雄……根據唐方的選擇，他有可能變成一個國家罪人，背負許多罵名，也可能安安靜靜躺在墳墓里，做一位無名英雄。」

特里?費迪南德臉上的憤怒漸漸消失，眼睛里出現一絲若有若無的掙扎：「所以說你們都知道這件事，只有我被蒙在鼓裡？」

魯元魁與拉里?庫克沒有說話，這往往代表默認。哪怕他們剛剛對特里?費迪南德撒了謊，說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都是自由黨那些人所為。

佩吉?加索爾接過話茬說道：「退一步來講，就算沒有阿努比斯軍團施壓。唐方幫助星盟贏得一場又一場勝利，在民間的聲望越來越高，變成一個聖賢似得人物，對星盟社會又將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是加西亞反抗軍的領袖，註定與斯圖爾特家族鬥爭到底，雙方只有一方能在這場對立中存活下來。可是站在星盟利益的角度，我們只是希望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接受失敗，把霸佔我們的疆土還給我們，讓星盟獲得主權完整，讓人民挺直腰桿……這表明我們與唐方的目標存在一些差距，可是隨著唐方對星盟的幫助越來越多，人們對他的信任越來越強，漸漸覺得虧欠他許多，加之多特蒙哥慘案帶來的連鎖效應，民眾的心理開始失控，對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的仇恨從萌芽發展到參天大樹，一旦日後唐方決心發兵蒙亞帝國，星盟又該作何反應？裝作沒看見嗎？我們答應，人民也不會答應。可是如果全力支援唐方，天知道柯爾克拉夫在自覺時日無多後會作何反應，誰也不能保證多特蒙哥慘案會不會重演。」

「我們不知道唐方是不是刻意為之，有心也好，無心也罷。現在的情況是，他已經用行動所造成的影響綁架了國民意志。而阿努比斯軍團則綁架了國民生命。面對這種情況，如果換成你，會作何選擇？人民可以盲目，可以情緒化，但是我們這些手握權力，決定國家未來方向的人不能。」

「在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那樣的國家，權力更多的象徵著財富、女人、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但是在星盟，權力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愛國……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可是真正做起來，有時候比捅自己一刀還難。」

特里?費迪南德沒有想到他們能夠找出這麼多借口為自己開脫，並把背叛說的這樣偉大與無私。然而他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他們，即使有，在國家大義面前也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得知星盟政府背叛唐方的消息后便儘可能快的來到這裡，沒有多少時間給他思考這件事背後的隱情。他覺得他是為了這個國家，湯姆林森?達勒等人同樣認為自己是為了這個國家。

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明天更加美好，卻選擇了兩條截然相反的路。

這讓他想起當年在對待兒子的問題上，他說要尊重孩子的意願，既然打算為國效力，那麼就像個男人一樣去奮勇殺敵吧，當父親的會在背後默默支持你。可是孩子的母親百般阻撓，甚至不惜以弄傷自己相逼，只為兒子能夠留在身邊。

他們都是為孩子好，卻做了完全不同的選擇。後來……孩子死在了戰場上，再後來……他的夫人也離他而去，讓他孤獨的活著。

他時常想，這是不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面對眼前一幕，他恍惚回到從前的時光，看著自己的孩子用充滿信任與崇拜的目光望著自己，等待他給出來自父親的建議。

不同的是，當年與他背道而馳的是孩子的母親，現在與他背道而馳的是國家的棟樑。

他愛他的兒子，也愛這個國家。

拐杖滑落在地，發出非常刺耳的聲音，特里?費迪南德輕輕搖頭：「我理解你們的選擇，但……如果換成我，我會選擇唐方。」

亞當?奧利佛問他會作何選擇，湯姆林森?達勒問他會作何選擇，佩吉?加索爾問他會作何選擇，連拉里?庫克與魯元魁也問他作何選擇。

在聽了那麼多解釋，那麼多傾訴，那麼多心裡話后，他對在場的人說：「我選擇唐方。」

老人的堅定，無需慷慨激昂，也不必鏗鏘有力，只是開口，然後說出問題答案。

國務卿雷斯?艾迪南是個急性子，他不明白湯姆林森?達勒、亞當?奧利佛幾人已經敞開心扉，摒棄自由黨與共和黨多年鬥爭帶來的敵意，真誠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為什麼特里?費迪南德還是那麼固執。

這個老頭子一向把人民利益放在嘴邊，媒體曾許多次報道特里議員與其兒子的感人故事，強調老人對國家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是今天卻在國家與唐方的選擇上打破以往慣例，選擇站在唐方一邊，這實在叫人難以理解。

「特里先生，你是議會裡的老人，我很感激這麼多年來你對星盟做出的貢獻，並深信你是一個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的人。可是今天我對這種想法產生了動搖，有理由相信現在的你已經成了唐方的代理人……我很懷疑那個小子是否用什麼手段把你改變，不再以國家為重，又或者你因為身體原因，失去了理智看待問題的能力。」

雷斯?艾迪南說的話談不上難聽，卻也不會好聽，擺明了在質疑特里?費迪南德的立場，懷疑老頭子已經被唐方收買，成為晨星鑄造在星盟政界的利益代理人。畢竟唐方與星盟政府做的那些交易都是由他牽線搭橋，積極促成。

國務卿先生這番話說出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真正想法，就連一向信任特里?費迪南德的共和黨議員也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期望老頭子能夠對今天的反常舉止做出合理解釋。

把一生心血耗費在國家建設，甚至不惜把親生骨肉送上戰場的老人為什麼會在國家與唐方之間選擇後者？

特里?費迪南德沒有急於辯解，用顫巍巍的手指在桌面控制面板連點數下，把個人移動視訊儀與房間里的投影設備相連，最後打開放映程序。

懸在半空的畫面一變，整個會議室隨之暗下來，拉克西絲星與高空軌道上星盟海軍「援建」的中央星港出現在眾人面前，更遠處還能看到游魚般四下穿梭的工程艦隻。大約幾個呼吸后，一艘巨大戰艦伴著耀眼閃光離開虛擬空間，出現在距離中央軍港不遠的地方，像一條巨大的飛天蜈蚣在黑暗中穿行。

老頭子身邊幾名共和黨議員覺得這艘艦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而對面亞當?奧利佛、湯姆林森?達勒等人則臉色大變，目光里滿含震驚。

冥府級航母出現后不久，鏡頭一轉，墮天使號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碼頭附近，隨後緩緩駛入泊位，與一艘米諾陶級戰列巡航艦并行排列。又過去幾個呼吸的功夫，熾天使號、晨星號、權天使號……相繼出現在迪拉爾恆星系統的天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