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聽了，就裝作生氣一樣地捶了我一把：「你這孩子，瞧你都說啥呢？爹哪會生氣，爹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爹說，這件事一直就像心病一樣地掛在他的腦殼子里。有時候想起來，飯也吃不下去，覺也睡不香。他告訴我，那會兒，王翠蓮臨死前，念念不忘的，還是劉許儒。「那天，你說一個叫劉許儒的男人在咱村附近打聽王翠蓮，其實我不看照片，心裡一對，就對上了。」我爹還感嘆了一下，說我到底和劉許儒認上了，王翠蓮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我爹說完了，眼角也是濕濕的。「我對不住劉許儒，沒讓我你讀書，沒讓我學文化，一直讓你受苦，你要早點和他認上了啊，這學業上了，不，這會跟著他學做生意，也已經是大老闆了。」

不一會兒，水燒好了。我爹鬼靈精，說頭一回來，還沒好好看呢。他得看看去。我明白，他這樣是想讓我和劉許儒單獨呆一起，想讓我們單獨說話。我也不阻攔。我就沏了茶，進屋到給劉許儒喝。我在他對面坐下。我知道劉許儒的心裡有千言萬語，其實我心裡又何嘗不是？劉許儒是那一代的弄潮兒，沒有背景，沒有學歷，但就憑一股闖勁，也在外地闖出了一片天下。在八九十年代，改革開放那會，像劉許儒這樣的弄潮兒是很多的。倒不是說他們的道德多麼高尚，更多的，是他們敢想敢做，膽子大。俗話說的，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其實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是失敗了。成功者只佔少數。而且，就算暫時地取得了成功，也還是會失敗，因為投機者沒有掌控守護自己財產的能力。劉許儒是他們其中的一員，但生意卻是越做做大，這固然有他勤奮聰穎的一面，但更多的，是他後天的不斷學習。

他輕輕喝了一口茶，無限感慨地看著我：「劉射，我很高興。在這個世界上，原來我還有一個好兒子。你別多心，更別多想。今天，今天爸爸就是來看看你，我們父子倆個聊會天。」

「嗯。」

「你……就不想說點別的？」他告訴我，只要我張口，就能得到他的一切。比如我喜歡養花是吧，那好啊，他會給我買地，給我蓋房，給我一切現成的設備，我只需要當個現成的管理人。不，我也不要當啥管理人，我只需要出去洽談業務就可以了，就和他一樣。劉許儒說完了，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在期待我的回答。我的回答對他而言，十分重要。

我就想了想，聲音輕輕地：「不，我什麼都不需要。我現在過得很好。和拿現成的相比，我更崇尚的是自我奮鬥，自己奮鬥出來的，才走得穩健。」

「我明白，你是一個有志氣的年輕人。這從我們第一次的交談中，就看出來了。」他有些慌亂，好像為不明白我的心而羞愧，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