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更加拚命地扯著嗓子大喊：「李猛，李猛，你到底在不在？」

這兒的出租房安裝的門，都是那種最普通最廉價最過時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人最常用的簡易木門，門上面只安了一個插銷，我三下兩下地踢了幾下，門就哐當打開了。

我吃驚了，屋子裡的確有李猛，但他是躺在地上的，而且嘴裡還吐著白沫，地上滿是狼藉的一片。什麼啤酒瓶子、藥片、菜肴、垃圾……橫了一地。

李猛到底是怎麼了？

我趕緊將他一把扶了起來，不停地推攘他，但他就是不醒。

我撿起地上的藥瓶子看了一看，發現是安眠藥，我這才知道原來李猛一直吃著安眠藥，一直靠安眠藥助眠。李猛喝得酒又是烈性的白酒。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來了，我在碩風學校當保安時，聽過校醫說起過，說這喝酒的時候，不能和著葯吃，如果吃下去了，八成就中毒了。

這樣一想，我的心裡頭就更是慌張啊。我就伸手摸了摸李猛的鼻翼，心更是拔涼拔涼的。

李猛……竟然真的過去了，真的一點兒呼吸都沒有了！

他死了！

我趕緊就掏手機撥打120急救，可那接電話的一聽我住的地方，就說遠，說那裡是郊區，偏，救護車不方便駛過來。

我急了，對著這接線員就罵了好幾聲娘。算了，有這等的工夫，我不如自己將李猛送去醫院得了。

我就騎著三輪急吼吼地將他送去了醫院，可醫生和護士一檢查，都搖了搖頭對我說道：「你還是拉進太平間了，這人沒用了。」

我一聽，一屁股坐在地上。李猛這麼一個大活人兒，說沒就沒了？這一刻，我真覺得生命脆弱。

我送李猛來醫院時，帶了他的手機。我掏出李猛的手機，給他老家的家人打電話。李猛老家其實沒啥親戚，父母都死了，就一個遠嫁的姐姐。他姐姐一聽說弟弟沒了，就在電話里嚎啕大哭。可哭過之後，卻又可憐巴巴地告訴我，說她還是不能來啊。我就問為啥？

她姐姐就說，自己連生了三個娃兒，都是女的，現在又懷孕了，八個月了，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醫生說，這一胎是男娃兒，她男人重男輕女，明知自己的小舅子死了，但死活不讓她出來料理喪事，說料理喪事還得給錢，李猛是自己喝死的，又賠不了錢，不划算啊。

我聽不下去了，不過我也知道，李猛的姐姐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自己的肚皮兒都做不了主，你還能指望她干別的嗎？

他姐姐就哭哭啼啼地囑咐我，說我既然是李猛的朋友，李猛的後事兒不如我幫他操辦得了。算了，我就不想聽下去了。

我掛掉電話，去找那些一起在大街上蹬三輪的夥計，沒想到，他們平常欺負我，不讓我快活，可這回一聽李猛死了，需要喪葬費火化費什麼的，二話不說，都七拼八湊地給我湊錢。

我的手心裡，捏著這些一元五元十元的零票子，還真的是感慨萬千。

一霎時間，我覺得他們一點兒都不面目可憎了，反而變得無比可愛。他們相信我，說我為人忠厚老實，不會貪這些錢，一定會讓李猛的屍骨入土為安的。

一個星期後，我去了一趟李猛的老家，把他的骨灰盒埋葬在村口一棵大歪脖子樹底下。我對著這棵樹拜了一拜，嘴裡自言自語地說道：「你好好地安息吧，能投胎就趕緊去投胎，眼睛瞪大點，脖子伸長一點，去找個好人家，長點志氣……有空，我就來看你……」

我覺得李猛這輩子活得是真憋屈真沒意思。我看著晴朗朗的天兒，嘴裡大吼一聲：我劉射對天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活出個人樣兒來！